“陛下對你十分信任,”王幼安補充道,或許是出於拉攏,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總之晏衡聽著,未置一詞。

“這次他本要出宮迎你回雒城……他說要在天下人面前為你正名。”

晏衡看向他,王幼安的表情是誠實無懼的:“是我攔下了。”

晏衡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理應如此。我也不贊同此舉。”

王幼安有些意外。

晏衡續道:“若讓天下人知道,十二樓與此事有助力,於昭……於陛下名聲不好。況且我情願一輩子埋住這個秘密。”

王幼安認真看著晏衡,好似在判斷他話中真假,同時也露出一絲敬佩之意,他撚了撚手中的朝笏——此時離早朝過去已久,他還一直執著笏,想來下朝後還一直在思考著朝堂上的事。他像是漫不經心地,忽然轉了話鋒:

“晏樓主經營有方,十二樓,可是越來越強大了。”

晏衡看著王幼安不說話。

“世人皆知廣陵張雋水師天下無敵,若是陸戰恐要吃虧。然而我聽聞,張雋如今,卻是有了其他幫手?”

晏衡眯了眯眼。

“南邊的張雋,京都的天子,或許暗夜裡還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候著,就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王幼安走到一副字畫前,轉過身去背對著晏衡,彷彿隨口在評判著時局。

但這含沙射影,未免過於明顯。他也根本沒想掩飾。

晏衡的目光跟隨著王幼安的背影:“王尚書的意思是?”

“我只是想替建歷一年的天子問一句,”王幼安淡淡回過頭來,看向了晏衡,“烏白頭、馬生角,晏樓主……你,可還是當年的初心?”

他背後,是水墨運筆出的廣袤山河,無垠風月。他平靜的眼波下藏著精光,仔細辨別晏衡的每一絲反應。

而他身前,冒著風雪單衣薄履而來的少樓主低下頭,輕輕一勾嘴角,既是欣慰,也是苦澀,又是無奈卻無悔。

晏衡從衣襟裡掏出了六枚飛花令,輕輕放在了身邊燭案上。

王幼安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十二樓的飛花令,他也知道,那是十二樓權利的象徵。十二樓歷來都是認令不認人,誰掌握飛花令,誰就是主。

晏衡如今將十二樓一半的權利都放在了那裡,眼睛一眨也沒眨。

只為他問了那一句初心安在否。

“憑此六令,雒都聽雨樓、歡雨樓,滎陽夢雨樓,長安拾雨樓,廣陵微雨樓,會稽涼雨樓……聽候陛下差遣。”

王幼安不知道的是,這六枚,便是晏衡所擁有的全部了。

而晏衡也沒有想到,交出了這六枚飛花令後,他徹底失去了對十二樓的掌控。

“見到了?說了什麼?”

晏衡剛坐上宮門外那輛馬車,車後面,謝無秋便大剌剌側躺在那裡,支著手肘問晏衡。

“抱頭痛哭了吧?互訴情腸了嗎?昭平弟弟是不是感動死了,有沒有許你一個大官當一當,才聊了這麼一會兒,就捨得分開了?”

不知道為什麼,謝無秋的語氣裡帶著刺兒,聽在晏衡耳朵裡莫名的不悅耳。晏衡只當他是在車裡等了太久,所以抱怨幾句。因此他沒理會謝無秋的暗諷。

可謝無秋被冷落後更加不開心,拍了拍榻子吸引晏衡的注意:“問你話呢?我看看,眼睛哭紅沒有?”說著,他就一翻身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