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吃藥?”

“對。”他大大方方地藥瓶放到了餐桌上,“氟西汀,抗抑鬱藥。”

說完,顧不上看女人的反應,他又低低笑了起來:“真想不到,我也有吃這種藥的一天啊……我以前分明最恨這種藥了。”

女人站起來,把他的頭顱抱進自己的懷裡:“我知道,葉黎,這件事不怪你。”

他把女人推開了,搖搖晃晃著站了起來,卻一個趔趄差點栽倒在地板上。錢松雪趕忙上前攙住了他的臂膀,要求他今天晚上留下來過夜,卻被拒絕了:“我要回去。”

“你這樣子怎麼……”

他笑著打斷了她:“我今天的日記還沒寫呢。”

錢松雪無言。

寫日記,是葉黎在六歲時養成的習慣。當他在地窖中被關了三天三夜終於獲救之後,潛伏在表意識下的另一重人格蘇醒了,以強悍的姿態攻擊任何試圖接近葉黎的人。當三個月後,表意識重新奪回對身體的掌控權後,他就開始不斷地見心理醫生,接受暗示和治療。

他很害怕,害怕哪一天自己就突然不見了,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會傷害所有親近自己的人——所以寧肯永遠獨自守著燈,面對每一個黑夜。

錢松雪建議他寫日記,記錄每天發生的事,遇見的人。這樣有利於鞏固表意識的形態,而即使另一重人格偶爾蘇醒過,表意識在重新奪回身體的主動權後,也可以透過日記確認自己才是正確的存在。

於是他養成了這個習慣,將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記得分毫不錯,在睡夢來臨之前不斷反思白天所發生的事情……

然而在秦穆死後,這個習慣卻變成了一種殘忍。

他閉上眼,往昔的細節便清晰地在眼前重演,再明亮的燈光也無法驅走深夜的黑暗。

穿著黑色襯衫的青年背對著他,略長的頭發垂落在頸後,肩膀平實寬闊,已經全然是成熟男人的身材。他忍不住叫了他一聲,青年轉過頭,卻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葉黎用力搖了搖頭,想要把幻覺甩掉。

那並不是真的。他分明記得秦穆的笑,眉峰淩厲,眼神高傲而倔強,還有柔軟的多情的唇——那才是秦穆,而不是照片中那顆被打穿的頭顱。

在新聞剛剛傳入國內的時候,他整夜整夜無法安眠。比起在網路上流傳的訊息,在調查過後他知道了案件的更多細節:之所以會發生武裝沖突,是因為被海關截獲的是價值三十萬美元的□□,而並非區區五十克□□。

隨即,那張血腥的照片又出現在了網路上。他因此陷入了長時間的驚悸,心髒的絞痛只有藥劑可以安撫。

他忽然有些明白,母親當年為什麼會依賴藥物,因為她還想活下去——當痛不欲生的時候。所以他小心控制著藥量,保持基本的睡眠和清醒的頭腦,讓他可以繼續勝任集團的工作。

葉景生似乎也在一夜之間老了很多。但他們面對彼此的時候,卻一定要裝作若無其事,彷彿秦穆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只要遠揚集團能夠長長久久就足夠了。

時間退回到兩個月前,遠揚集團宣佈收購黛山文化的半個月後,標的公司驚現特大醜聞:大股東秦穆在從緬甸出境的時候,因為攜帶有□□而與海關工作人員發生暴力沖突。目擊者聲稱聽見槍響,場面十分混亂,警車和救護車將緬方海關圍了個水洩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