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爺,我不是故意撒謊的,實在是她逼人太甚。

“我把你被子裡面夾的那本小說給舅舅信不信,櫃子裡可還有一摞呢。”

“你說什麼呢,哪有一摞,就幾本,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對她強笑著,“一起鼓勵就一起唄,我不會的題目還可以問你,挺好的。”

小說沒有還給阿牛,如今作為把柄落在她手上,惹不起。

我洗漱完畢背上書包要走。

“希希,等一下!”丁琪端著個碗對我說,“壯士,幹了此杯吧……”

又是黑咖啡。

我捏著鼻子一口喝完,做出一個滿意的表情,把心裡的白眼換成臉上的微笑,轉身離去。

一天之中我只有午飯在家吃。每天我都起很早,其實我不是不喜歡睡懶覺的人,只是為了避開姑父——在他面前我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連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而沒話找話說又太生硬,把氛圍凸顯的更加尷尬。

所幸的是,不管我起多早,都能吃到早飯,大街路邊的早點,好像一天都不收攤似的。

我的腳踏車在城西菜市場門前吊鏈,下來找樹枝撅著屁股修理,把鏈子挑上去。

一個媽媽帶孩子路過,指著菜市場已經開始熱火朝天擺攤掛肉的人說:“看到沒有,你以後不好好學習就得像他們一樣起早貪黑地幹活。”

我和那位小朋友都朝菜市場裡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錶——五點四十多分——丁琪,今天真的是起太早了喂!

這位媽媽的話也讓我不舒服,可是無從反駁,憋的慌,只得暗搓搓地在心裡說,勞動最光榮。

三年後,我上了大學,或者說,大學上了我。大學圖書館旁邊是個舞池,小型趴和聚會都在那裡舉辦,很鬧騰,但圖書館隔音好聽不到聲響。一個不是節日的日子,舞池聚集了一些同學,周圍掛著彩燈,音響放著躁動的音樂。

我因為準備考研拐向圖書館的方向,對,是走上了和姐姐一樣的考研之路。旁邊一個領著孩子的中年女人,音響聲太大所以她彎著腰大聲對孩子說:“以後,我說以後啊,那邊的人畢業就去工作了,幾千塊錢一個月。”她大手往舞池那邊一揮,好像真的可以決定那些人的命運。

“這邊的人就去讀研讀博,找幾萬塊錢一個月的工作。”她又胳膊一甩囊括了包括我在內的自習的同學。

小孩子走路踉踉蹌蹌的很可愛,到我腰那麼高,分不清男女,似懂非懂地看著她。

我沒有因為被概括為將會“更好”的人而欣慰,只是想起多年前,城西菜市場,一個媽媽也是這樣對著孩子說,好好學習,掙更多更多的錢,以後不累。

還有同樣的如鯁在喉的我。

早飯我只在一家吃,那兒的雜糧豆漿最良心,和我媽在家打的一樣濃。

後來時間久了,我會和大伯老闆聊幾句,一個星期就互相把底細都摸清了。老闆是個六十多歲的大伯,退休後為了給嫁到上海的女兒多攢點錢,早晨擺攤賣早點,下午去機關大院打掃衛生。

“女兒一個人在那兒,沒錢可能會受婆家的氣。”

所以以後我再去吃飯,要吃平時的兩倍。

再後來客套話說完沒得聊了,每天我第一句話就是問,我今天是第幾個呀。

“你今天第三,很早啦。”

“嘿嘿,我洗漱的時候磨蹭了一會,要不就是第一了。”

這樣的對話,每天早上都會讓我或多或少地振奮。

“你今天第一!怎麼這麼早?”大伯邊用機器給豆漿封口邊說。

“困死了”,我打了個哈欠,“我有個姐姐非把我拉起來的。”

“閨女,以後騎車戴個手套,早晨天涼。”他把豆漿插好吸管放到小桌子上,轉身去給我拿包子。

是的,入秋了。

語文老師叫董鼕鼕,充滿少年氣的可愛的名字。

從後面看到好幾個人在語文課上睡覺,也是,語文課不睡什麼時候睡,以前我在32班的時候語文課是我睡覺的首選時機。

以前我也是他們大軍中的一員,現在卻只有羨慕的份兒。

自從語文課上露了一臉後,董鼕鼕老師上課會時不時看向我,一時興起還提我回答問題。這讓我感覺像是上了賊船,不能為所欲為,睡覺也不敢,可是語文課有什麼問題好回答的呦,而且我已經江郎才盡了,說不出什麼花來,只能上課坐直了認真聽他講課。

淑芬兒語文課更認真了,她不停寫著筆記,我很納悶,特別想看看她語文課都記什麼。

董鼕鼕問,你們都喜歡看什麼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