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凡間跑東跑西為南普管孩子,而後又見到爹孃在魔淵深處默默逝去而覺得有些累的舒雲,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些時日的歇息在外界看來是預設了要包庇那個魔神凡人,在蓬萊眾人看來是為情所傷。

舒雲挖了挖自己私藏的忘憂酒,拍了拍櫻花樹的樹幹,虯結紮實的樹枝蠕動著編織成一個躺椅。

她舒舒服服地往上一靠,躺椅就以一個悠揚舒適的速度晃盪起來,悠哉遊哉。

風子譯從下界回來時,沒去九重天看他老爹徑直來了蓬萊,見到睡眼惺忪的她時,毫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

“你一直待在蓬萊?”

“那不然呢?”舒雲掃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回去告訴你爹別把那十年的丹藥給忘了。”

“當然當然,”風子譯眯起眼睛笑得開心,帶著狡黠,“不打擾你睡覺了,我回九重天了。”

舒雲擺擺手,“去吧,別再來打擾我休息。”

這些時日除了風子譯十多日前渡劫歸來這次她見了一面,其他閒雜人等都被她拒之門外,拒絕的理由簡單粗暴——“看著心煩。”

神仙之間家人的情感不似凡人那樣深厚,幼時的陪伴與管教都很少,簡而言之就是親情淡薄,蓬萊上舒家也不例外,舒雲小時候多是混在精怪中長大的,不過比之其他神仙家庭裡,舒雲得到父母的陪伴應該是最多的。

這也是為什麼舒雲看待生死離別時,比其他神仙更難以釋懷的一點。

墨淵深處的崑崙木與紅山茶永遠失去了生機,舒雲也永遠失去了親人,站在群山間,漫天的花瓣飛舞之中,即便她很小就一人撐起蓬萊,唯那一次她突然覺得她在偌大的三界中有些孤獨。

她一個人待在蓬萊殿裡消化著情緒,省得蓬萊那些小精怪老是圍著她轉,一個個擔心得不行。

至於那個為情所傷版本謠言裡的男主角江言,舒雲這段時日裡幾乎沒有想起他,以對方的本事和心智本就沒什麼值得她擔心的,更何況那一次意外讓舒雲有心拉開距離。

她好歹也是活了萬萬年的上神,歷過情劫,有什麼不明白的。

頭上枝繁葉茂,繁花盛開的櫻樹像是察覺到了樹下人的情緒,蓬萊上空奔流的風纏繞在枝葉間,卷落花朵,細碎粉紅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柔軟的花瓣輕飄飄地碰上舒雲的衣裙,面板上傳來涼意,惹得舒雲捻起花瓣淡然一笑,“我知道,他只是個凡人,我也不是當年那個初歷情劫的小孩了。”

她鬆開兩指,粉紅色的花瓣在她指尖纏綿一會兒,隨著長風向天空飛去,前往不知名的遠方。

舒雲貪杯多喝了些忘憂酒,闔衣蜷在躺椅中沉沉睡去,無數的花瓣眷戀地落上她的裙裳,密密鋪開。

四海八荒的頂端,本就如此無趣孤冷。

冥府。

判官眯起眼睛看著奈何橋上那一抹白色,搖了搖頭回去繼續工作。

黑白無常和一眾小鬼們鎖著新的陰魂從黃泉路上回來,一路火紅的曼珠沙華烈烈燃燒。

“他怎麼還站在那兒。”

白無常扯了扯手裡不老實的陰魂,下巴朝奈何橋的位置抬了抬。

黑無常聳肩,“我哪知道,說是等人,這等了十數年了也沒見個人影。”

一旁的小鬼們好奇地朝那人看去,他們工作忙碌,地位不高只知道那人身份有些不同,陰魂徘徊不合規矩,閻王和孟婆卻都對這人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

有被押解的陰魂不瞭解情況,開口問:“那人怎麼不跟著排隊?”

嘴快的小鬼笑著回答:“人是人皇,按照規矩,冥府對於人間皇帝的陰魂不能強制其入輪迴。”

陰魂一臉羨慕,“當皇帝還有這好處。”

“也不是什麼皇帝都行,”黑無常搖搖頭,“身上有龍氣的才行,像一些名不見經傳的首領就不行,得是能左右人間歷史的人物。”

一眾人逐漸靠近奈何橋,橋上那人的模樣逐漸清晰。

一身淨白色長衫,長身玉立,墨髮披垂,正低頭看著奈何橋下的清流,神色不明。

好似察覺到了黑白無常的到來,一直佇立在那兒的人抬頭看了過來。

面若冠玉,鼻樑高挺,兩片淺色薄唇微微抿著,一雙幽深如潭的黑眸沉靜冷漠,掃過一干人等的容貌,沒有看到想見的人後又收回視線。

被押來冥府的陰魂倒吸一口冷氣,“皇帝裡還有長得這麼俊的?是我死的時間太久了嗎,我怎麼沒聽說過。”

一干陰魂中有些有文化的,在腦子裡找了找,想起一個傳說,“可是那個一統三國開創靖國盛世的開國皇帝?”

旁邊的小鬼也來了興致,“你知道他的身世?”

黑白無常沒有阻止,這點小事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