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聽著遠處隱隱約約的號角、歡號與歌唱聲,他知道賀樓乘夜已經贏了他人生中的最值得記入史冊的一場鬥爭。但他並不覺得熱血沸騰,他覺得有些寒冷。

他的嘴唇在閬玥的寒夜裡有些發白,雙中幾乎失去了神采,他看向背對著月光看不清神情的賀樓乘越,喃喃道:“……你方才,說什麼?”

賀樓乘越不說話了。

慕蘇聽得很清楚。

閬玥的西北面,是狼群。

賀樓乘夜將賀樓月姬和米亞驅逐出城,是在強迫他們向狼群靠近。

賀樓乘夜不親手取賀樓月姬的性命,但他也不準備讓她活著。她甚至採用了最為殘忍的方式來達到這個目的。

慕蘇覺得徹骨的寒冷。

他在不久前,還因為此事對賀樓乘夜刮目相看,甚至將自己隱隱擺在了他的那一邊。

他以為那個站在自己母親墳前一整夜的男人,那個在自己已經毫無用處時仍舊沒有處死自己的男人,或許與他認知的帝王不一樣,與謝言不一樣。

他現在覺得他錯了。

賀樓乘夜和謝言都是王,他們是一樣的。

他們的眼都如同星辰大海,仰望著他觸不及的遠空。那裡沒有溫度,那裡是至高無上的權力,那裡可以俯瞰萬裡江山。

他想起幾年前自己監督慕榮讀書科考時,慕榮不經意說的話。

“哥,說實話,咱們全家都不適合當官!尤其是咱們倆。咱們倆嘛,一個適合浪蕩江湖,一個就適合青園品茗,悠哉遊哉的,都去不得朝堂!白玉臺階太滑,咱們這種身上不長鐵刺又不膩粘之人,定是要摔跟頭的!”

他已經在那白玉階上跌了無數次,這一次,徹底滾摔下來了。

慕蘇驀地轉身奔出大殿,黑暗裡腳底的石階那麼長,他跑的如此快,就像是第一次上朝時踩在那白玉階上一般。

賀樓乘越在身後呼了一聲,慕蘇沒有停頓,直接沖下了臺階。

他再也不想踏上去了。

赤紅的霜梅就在王宮正門口,他已經聽見霜梅的噴鼻聲,眼中也出現了那抹紅色。

但有個人攔在他的面前。

慕蘇停了下來。

他很憤怒,但是他也很清晰,他知道他闖不過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是步層雲。

慕蘇看著他,喘著氣,拱手道:“請步大俠移步。”

步層雲沒有動。

他嘆了口氣,抱拳道:“先生回去吧。莫要叫我為難。”

慕蘇的雙手在顫抖,但還是端在空中,他盯著步層雲道:“你知道那裡是狼群,你已經將他們送去了?”

步層雲也沒有放下手,道:“是。不止在下知道,郡主也知道。”

慕蘇的身體僵硬了片刻,是了,賀樓月姬自然知道,她笑著接受了。因為這何嘗不是一種兩全其美的決定。她能得到賀樓乘夜的寬恕,能跟米亞死在一起,她為何不接受?

而慕蘇不能接受。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一個受傷的人……”慕蘇的聲音在顫抖:“雖然此話冒犯,但我不能接受。”

步層雲道:“郡主自有天福,或許能避開狼群的路線,平安離開。”

“天福。”慕蘇喃喃道,忽而笑道:“何為天福?是兄弟姐妹自相殘殺,還是背井離鄉,或者是不得不因為母親而面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