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蘇覺得有些冷。

不只是因為夜裡的閬玥太冷,還是心底的寒意太冷。他不自覺地將僵硬的手指藏進衣袖裡。

“沒有商量的餘地?”

賀樓乘夜沉默了許久,突然轉頭看向慕蘇,問:“你能給出什麼樣的條件?”

慕蘇看向賀樓乘夜,不知為何,他並不如自己想象那般懼怕這個人:“殿下想用我換取什麼條件?”

賀樓乘夜愣了片刻笑道:“你認為我留你性命是為了與夏帝談條件?”

慕蘇沉默了片刻道:“不是為了,是可以。”他直視賀樓乘夜的雙目道:“我活著,你手裡就隨時有一個可以多處使用的籌碼。同理可以推到嶽長風和其他的史官,你會殺了呂魏,但你不會殺我們。殺呂魏是懲叛,留我們是平國。”

賀樓乘夜盯著慕蘇清澈透亮的眸子,勾起嘴角嘆了口氣,然後緩緩坐下道:“你把自己在謝言心裡想的很重要啊。”此話一出,慕蘇感覺自己心底咯噔一聲,頓時像是被說穿了什麼一般,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賀樓乘夜慢慢道:“可是我的慕大人,我讓你下囚,不是因為你是呂魏的直屬上司。嶽長風等人現在也沒有在這冰冷的石牢裡受罪,他們只是被軟禁而已。你在這裡的原因,是因為那兩個孩子。”

慕蘇一愣,心底突然湧出不太好的感受:“孩子……”

賀樓乘夜笑容溫和而冷酷:“那是耶律廣汗的一雙兒女。”

心中驀地轟一聲,慕蘇彷彿被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他一直以為自己要遭受株連,是因為呂魏的原因,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是重點直接嫌疑人之一。耶律廣汗的兒女半夜能在自己的住處休息,即使自己說他們是自己跑進來的,在這種節骨眼上也沒有人可以證明。

“你的侍女達爾想要替你解釋,可是她只能說清孩子來之後,卻說不清孩子怎麼來的。兩個孩子說自己是捉迷藏跑進來的,我信,可在場的貴族和百官不信。”賀樓乘夜道,“正是因為不確定,孤方才將你下獄。此事,慕蘇大人能解釋嗎?”

慕蘇有些絕望地閉上了雙眼,他沒辦法解釋。他太沒有戒心了,呼延古勒對他的提醒、烏洛蘭對他的提醒,甚至是父親對他的提醒他都沒有想清。

“既然慕蘇大人無法解釋,事情無確鑿證據。孤可以給慕蘇大人幾個選擇。”賀樓乘夜突然道。

慕蘇微微睜開眼道:“看起來殿下是有備而來。”

賀樓乘夜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道:“其一,歸順閬玥,榮華、富貴,只要孤給得起,孤都給你。”手指微微一顫,慕蘇沒有說話。

“其二,認罪伏誅。”

賀樓乘夜話音慢慢落下,他看著慕蘇坐在月色裡,身形那樣單薄,但背卻挺得很直,一雙手在袖子裡微微顫抖著。他的眸子深了幾分,突然張口又道:“其三,被軟禁於閬玥。就如同呼延古勒等人一樣。”

慕蘇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許久他驀地笑起來,道:“殿下,是慕蘇輸了。”

賀樓乘夜看著他,沒有接話。

“我一直在想,殿下為何會在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身上浪費如此多時間。如今慕蘇想明白了。殿下當真是人如黑虎,好生大的一局棋。”慕蘇抬起頭,略微蒼白的臉上帶了一絲決絕。

“在祥城你就認出我了,你也故意讓我注意到了你。大荒教的人是你僱來的,因為你本想將我斬殺於半路,剩下的人皆可做你掌上玩物。而你又放了我一馬,這一點的原因想來只有殿下你自己清楚。”

“那日花燈下,你在探我虛實而我權當玩樂。呼延古勒或許不認識你的模樣,但烏洛蘭認識,所以你與我們分別,卻從未離開天月城。你知道耶律廣汗的所有計劃,你知道他會利用我,於是你利用他。這樣你既可以借我平息叛亂,還可以借他誘我入圈套,並且在危急關頭如天神出現,料事如神……民心、權力、對手,你全都佔了。”慕蘇勾起嘴角看著賀樓乘夜:“父親曾說大哥愚鈍,慕榮紈絝,唯我智慧。來閬玥之前,我本想能與賀樓單於鬥智鬥勇,哪曾想,原來我從一開始就是你手中之子。在下,輸地徹底。”

賀樓乘夜靜靜地站在黑暗裡,從頭至尾都沒有發出聲響,只有一雙眸子,熠熠生輝,時明時暗。

慕蘇揉了揉膝蓋,道:“殿下給的三條路,事實上只有第一條能夠允許慕蘇選,後面兩條,是殿下選。如今慕蘇不選,那便輪到殿下選吧。”

空氣一瞬間寂靜了許久許久,安靜地彷彿能夠聽到慕蘇血管裡血液流淌的汩汩聲。

“你只猜對了一半。”賀樓乘夜緩緩坐回慕蘇面前,道:“不如說,你只說對了一部分。”

“我若是隻想要民心、王權和掣肘大夏,我就應該讓大荒教的人殺了你,然後將其栽贓到耶律廣汗頭上,徹底斷絕大夏支援耶律廣汗的可能性。而後將你的骸骨讓一半人馬送回大夏,以示友好;另外一部分勸降或是扣留作為交換條件。你只是一個禮部侍郎,即使夏帝重視你,你一個人也不會比十個人來得更加重要。”

慕蘇一愣,正好對上了賀樓乘夜琥珀色的清澈的眸子。

“我反悔的原因,是因為我對你很感興趣。”賀樓乘夜道,“我也知道你是絕對不會選擇第一條路的,兩個原因,都與它有關系吧?”

他從懷裡摸出一物,藉著月光,慕蘇一眼就認出,那是碧金髓的錦囊!他瞳孔猛地收縮,伸手去奪,卻被賀樓乘夜躲過,手腕反而被後者握住,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變得非常近。

“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看它的模樣,都像是在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