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事務繁雜,眾人也需休養生息,去除天煞後魔界和師門都發生了變化,加上魔帝正趕著嫁進師門,雙方和談,師門插手研究魔障,兩邊一起調整內務。

直到這時,封印減弱,我才尋得機會向人間傳信。浥塵曾在封印附近留下過一個監測封印強度的陣法,她死後師祖便把陣法交給了我。我根據兩邊的靈力波動摸索出了傳信的方法,想了許久,用浥塵的笛書傳了一句[陽關已過,再無故人。]

細細算來,此時距浥塵封印人世已有七年,不知道小樓中的那人可還記得這繁複的語言。

可不管記不記得,我已完成了當初的承諾。

我也沒想到,三年後我竟然真的像傳說中一樣成仙成聖,不僅化了人形,還平白得了數百年壽命。其實我一開始並未把浥塵的話當真,我只想在生前好好護著這片山水,與喜歡的人呆在一處。

而那個不省心的卦峰峰主活了六十二歲,死前還叫我一起喝酒,明明一把年紀酒量差的不行,竟生生喝盡了我釀的五壇清霜。

我訝異,他卻笑到:“你釀的清霜最好喝,我多喝一點不行啊?”

活脫脫的一個無賴。

可是除了逝去的劍鋒大師兄和藥峰的那位師姐之外,分明就是浥塵釀的最好喝。

他也不爭,只笑著擺手:“你不懂……”

他醉了,醉得很沉,但不像從前那樣直接睡去,雖閉著眼睛,口中卻還唱著什麼“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刺耳得月亮都快掉下來了。

他的聲音其實很好聽,但畢竟是老了呀……以前我也聽他唱過,灑脫不羈,還帶著三分狂氣兩分笑意,直比美酒更醉人,還被師祖批說失了太白原意。現在明明是一樣的調子,竟不由讓人心顫。

月光如練,自九天飛流而下,照著虯松溪澗,嵐霧重重,往日與星河遙相呼應的萬裡星圖朦朦朧朧,只若一場浮生幻夢。

我看了看歪在榻上的那個人,卻見他身上蓋的外袍都落在了地上,白發也有幾縷垂下,染了些許塵土。

那件外袍上繡的是鶴遊九天,本是自由自在的畫面,多了那層煙嵐霧靄的素紗後,縹緲中帶上了幾分沉抑——和浥塵繼任峰主那天穿的一個風格,聽他說這兩件禮服是他師尊親手所制,倒也不奇怪。

我拾起外袍替他蓋上,又隨手理了理他那頭銀白的長發,開始考慮什麼時候把我的頭發也染白好了,一黑一白看上去一點都不和諧。正收手時,聽得他笑了一聲。

我回頭,見他兀自閉目笑得開懷,眼角卻有淚流下。他老了,替我擋劫之後他修為受創,不再是那副少年人的形貌,面前的他滿頭華發,眼角也有了細紋,平時懶怠,偶爾出個手回到家便開始哼哼著不是腳崴了就是腰閃了。

“傻子,做什麼呢又哭又笑的?快回去吧,起風了,別明日又哼哼著說頭疼。”

我推了推他,他也不惱,只睜開眼笑著說了聲“讓我再看看這月光吧。”

“對了,在你關於我的記憶裡,有比較好看的嗎?”

我腦中立時浮現了無數畫面,最後定格在他和浥塵一起破天煞的時候,那時的畫面裡,藏著我最重要的一段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