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浥塵與花滿樓來到院中,在熟悉的藤椅上坐下。嗅覺告訴花滿樓桌上是一壇新啟的清霜酒,這麼一小壇,對一個傷患和一個遠行客來說倒是很適合。

[去年清明我在曇華寺後檀林埋的酒,就是想尋機會小酌一番。昨晚挖出來的,味道應該不錯。]

浥塵拍開泥封,酒香溢位。清霜酒的味道很特別,恰如院中月光,無形無象,伸手輕觸時,分明已盈了滿院。

[清霜本來與凡酒並無不同,我們偷酒喝的時候經常露陷。後來還是劍鋒大師兄對酒方做了改進,才有今日的清霜,他新制的酒也都先便宜了我們。]

“劍峰?竟是如此博學多才之人……看來這次是沾了你的光了。”

[是啊……大師兄可厲害了,除了劍比不過諸位師兄師姐之外,太師祖看不上‘奇技淫巧’他可會全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也不容我們慶功時太過放鬆,所以他還特地加了藥材,在保證味道的同時還不易醉……]

說起師門來,浥塵總是會很開心,花滿樓靜靜聽她說著,只覺此刻已是極好。

[對了,他也是自幼眼盲,我整理了他的一些心法藥理,你日後學著些,對雙眼應有好處。]

“嗯。日後還勞你替我道聲謝。”

[他啊……已過逝數年啦。走之前還把酒方給了一位在藥峰制藥酒的師姐,現在每年新制的清霜,仍是先便宜了我們。]

“抱歉……總是勾起你的傷心事”,花滿樓歉然。

但是理智仍在告訴他,天道傾頹,戰火頻仍,生離死別已是常事,將來她只會失去更多。

[何止是親朋好友啊,這個局勢下,連希望和夢想都搖搖欲墜,大家紛紛放棄了自己真正喜愛的一切,活著,但是索然無味],浥塵寫到此處,竟笑了起來,聽不出太多情緒,就好像只是單純的笑而已。

[其實我真正想成為的樣子與現在完全不同,只是此局已定,只能希望以後能有更多人別像我這樣就好。]

見氣氛沉鬱,浥塵岔開話題,兩人真正開始飲酒。酒壇不大,但過了很久仍不見底,花滿樓漸漸有幾分醉意,但浥塵仍是談笑如常。

[其實我有些感慨吧,當初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還會選擇信任我呢?]

“你從前不是明白嗎?”

[現在不明白了,怎樣!]

“那……就像我很喜歡城中隔三差五的小雨,但並不會去追問雨滴們的來處和去處。其實信任這種事也是和這個有些類似的吧。再者你在第二次見面時便已坦言,你所做之事於兩界有益,也開出了極偏向我的條件。你待人的的態度和強大的實力,二者僅需其一,就能讓我無法拒絕。”

然而浥塵明顯只聽進了前半段:[有道理哎……就像我喜歡這滿樓的花,倒也不會去問它們來自何方,歸於何處。此情此景,只繫於此時此地。]

飲酒行令,弈棋談笑,不知過了多久,花滿樓只覺神思越發倦怠,浥塵的筆劃也越來越輕,最終再也不知道她在寫什麼。

一邊的浥塵看著輕雲掩映間的月光,一手舉杯邀月,一手在花滿樓手上寫寫畫畫,漸漸寫到了石桌上竟也不知。

[渭水其實是成蟲,若蟲時代是微雨,我的功法以微雨為基……渭水剝骨噬髓的感覺其實很疼的說……現在也是。等所有微雨長成……逍遙天地,再無拘束,真好啊。]

[你說替我照亮前路時我真的很開心,但是我們……都有無法放棄的立場,對嗎?還有,你以為你是油燈啊,哈。]

[許久沒喝酒了]浥塵的指尖無意識敲著玉笛,望著月亮發呆:[沒想到好容易找個酒伴結果酒量這麼不好……]

不知不覺,已是月上中天。

花滿樓被浥塵搖醒時,只覺有人在耳邊低語:“醉了?”

是氣音,應是浥塵。

“沒……”

月下清芬,薄裘擁暖,花滿樓實在不想起身,只隱隱聽得自己說了一句“再一刻”就繼續睡去。

這個人……浥塵閉目笑嘆,徑自斟上一杯一飲而盡,倚著花樹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曲子,因她不能發聲,哼了半天也不成調子。

今晚之後陣法結成,人界就徹底安全了。本來一年前她隨便把雙眼化個形埋百花樓的院子裡也可以結陣,他肯定會幫忙看著,結果現在搞得這麼麻煩……嗯,都怪這個人笑得太好看了。

浥塵伸手將花滿樓散亂的頭發理好,倚回清霜下閉目小憩。

一刻後,她也該離開了,子時已過,也勉強算得上三天。算算時間,陸小鳳也該到了,看他天運正好,一天的時間內,應該也不會帶來什麼大麻煩,畢竟花滿樓還有一天不能使用內力。

說來也巧,一刻後也該變天了,倒方便她趕路。

[喂,花滿樓,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