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和那姑姑排排站著,搓起衣裳來,二人都沒經驗,不如旁邊人搓得快,人家洗三件的功夫她們才洗好一件,沒一會兒手都凍得通紅。

秀吉就喜歡看她們受折磨,她搬了張烏木圓凳,坐在門口曬太陽,一面嗑瓜子一面欣賞蘇禾搓衣裳的笨拙樣子,有時見她停下來,便揚揚鞭子嚇唬她,“偷懶試試!”蘇禾只得不停地搓,其餘洗衣裳的小婢子見秀吉那得意樣兒,都在心裡暗笑,也有笑出聲的,秀吉便一鞭子甩那奴婢身上,“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眾人都不敢言聲兒,然而無一心裡不恨她,原本秀吉也是發配來洗衣裳的,就因為攀上了李監工,便充起管教姑姑了,誰能心服?只不敢作聲,就等著李公公膩了把她拋棄。

這時新來那姑姑放下衣裳捶了捶背,秀吉立即一鞭子甩在她的木桶上,大喊:“你也想偷懶?”說著,見蘇禾也放下衣裳伸了伸懶腰,她一鞭子直抽在蘇禾背上,“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麼?”

蘇禾疼得嘶哈一聲,幸而棉衣厚實,緩衝了些傷害,然而秀吉又“啪啪”抽了她兩鞭子,衣裳破了,裡頭的棉絮綻出來,隨風而飄,蘇禾疼得齜牙咧嘴,蹲下了身,一手捂著棉衣破口處,心想自己就這一件冬衣,要破了,冬天還怎麼過?

“這兩下就受不了了?”說著又一鞭子對著臉抽下去,蘇禾覺脖頸上一疼,被那鞭子甩得摔倒在地。

對面屋裡老宮人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說秀吉太狠心,李監工正在次間同兩個姑姑說話,聽見響動出了門,見蘇禾捂著脖子倒在地上,也不管她,直上前哄秀吉,“秀秀,別打了,要鬧出事來黃公公那兒不好交代,”一面說一面撫著秀吉的手背安撫她,秀吉冷哼一聲,這才搭著李監工進了屋。

新來的那姑姑冷嗤了聲,“瘋子,真是個瘋子!”說罷放下衣裳,去扶蘇禾,蘇禾向她道了聲謝,撫了撫自己的脖頸,沒見血,便強忍著疼繼續洗衣裳。

冷風呼呼,髮髻也被吹得凌亂了,然而蘇禾甚至沒空理一下亂髮,只是揉搓衣裳,直搓得雙手發麻,從朝陽初升直洗到日落西山,她沒吃過一點東西,也沒喝一口水,晚飯時分也只能聞著飯菜香味兒繼續幹活兒。

浣衣局裡,分配好的活計沒幹完,便披星戴月也得繼續幹,每個新人進來都有幾日幹不完活兒,晚上繼續在院裡洗衣裳的,此刻夜幕降臨,院裡只剩下蘇禾和那新來的姑姑。

蘇禾凍得兩條腿像鐵一樣冷硬,她一面跺腳一面搓洗,終於在熄燈前把最後一件衣裳洗完擰乾了,她深撥出一口氣,立即擦乾凍僵的手,放在腋下取暖,看看旁邊,那姑姑桶裡還有十幾件衣裳沒洗,而她還在慢條斯理地搓著。

“姑姑,您一件一件細細搓是搓不完的,我方才見她們都是把衣裳用澡豆泡了兩刻鐘,再每件粗略搓一搓就是了,”蘇禾說著,上手把她桶裡的衣裳拿了一半過來,替她搓了。

因這一舉手之勞,回房後,那姑姑把自己的冬衣拿了件給她,道:“你身上那件換下來吧。”

蘇禾也沒客氣,歡喜地接過新冬衣,展開放在床上,那長襖比她的尺寸更寬大些,用的蘇綢,其上繡滿了小碎花,果然是皇后身邊人,衣裳料子繡花比她的不知好多少,為報答她的冬衣,蘇禾把自己珍藏的餌餅給了她一個。

那姑姑接了,也不多話,就坐在床沿邊一點一點啃起餅子,跟她洗衣裳一樣,慢條斯理。

因那姑姑沒被子,當夜兩人睡的一個被窩,那姑姑不肯與蘇禾太接近,睡了另一頭,夜裡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蘇禾才知道這姑姑叫也姓蘇,便喚她蘇姑姑,再問她為何被髮配來這兒,她卻不肯再說了。

夜裡,蘇禾像往常一樣做噩夢,又夢見自己再受水刑,半夜驚醒,嚇得坐起來,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喘氣。

蘇姑姑伺候皇后時常常上夜,因而睡眠淺,聽見喘息聲也醒了,問她:“你怎麼了?”

蘇禾只說無事,蘇姑姑卻仍是掀了被子起身,從桌上摸了個茶杯倒了碗冷茶給她,蚊聲嘆道:“這宮裡,就沒有人不做噩夢的。”

次日仍是起來洗衣裳,從早洗到晚,總算趕在吃晚飯前洗完了。於是第三日,秀吉命旁的宮女,“你的衣裳分給蘇禾幾件,她洗得快。”

這就是變著花樣不給她吃飯嘛,蘇禾明白。

那宮女是個老實的,當著秀吉的面把二十幾衣裳加到蘇禾桶裡,待秀吉一走,又拿了回去,“還是我自己洗吧!”旁人見了,也不會向秀吉告狀,因她們都看不慣秀吉。

於是幾日的功夫,蘇禾的衣裳越洗越順手,有時還幫蘇姑姑分擔,每頓也都能趕上吃飯了,只是那幾下鞭傷沒好,手也生了凍瘡,夜裡癢得睡不著。

所以蘇禾便想著偷懶了,她拿準了秀吉的規律,秀吉上午精神頭好,通常沒事找事對她劈頭蓋臉一通訓斥,蘇禾呢,低頭乖乖聽著,從不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