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上又把帕子還我了,也沒留下旁的話,皇上究竟什麼意思,是沒看上我麼?”蘇禾咬著唇,羞澀地問。

沈闊想到那晚蘇禾說她並不想伺候皇上,突然覺著可笑,他知道皇帝容顏勝過天下大多數男子,怕蘇禾也對他一見傾心,便故作漫不經心地問:“才見一面就芳心暗許了?”

蘇禾覺他今日說話冷嘲熱諷很不中聽,便不答他的話,自顧自說下去,“皇上說我像個小孩子,大約他不喜歡我這樣的,壽宴那日我看後宮妃嬪多豐腴妖嬈,皇上應當喜歡那樣的吧?”

沈闊錯了錯後牙槽,“是,皇上喜歡擅風情的女子,”說著,他起身走到書案前,整理案頭本就齊整的書,因背對蘇禾,面上神色便不為她所覺。

蘇禾深深嘆了口氣,“可惜我沒生得那樣子,”低頭瞅了眼並不豐滿的胸脯,她道:“在浣衣局這些日子,又清減了不少,這回皇上沒看上,那二月初三侍寢,也不知皇上能不能看上,公公,你說,會不會我侍寢了皇上不滿意,便不冊封我,那時可怎麼辦?”

“不會,皇上對侍奉過的女子,要麼留在御前,要麼冊封為選侍,不會不管不顧,所以今朝的後宮佳麗為歷朝歷代之最,花費也多得多,”沈闊道。

蘇禾輕輕頷首,只是她又憂心起自己若不為皇帝喜愛,便封選侍也無用,皇帝不常來後宮,一小小選侍還不是轉頭就忘,到時更要受蘇瑩嘲諷。

不成!要讓皇帝碰了她離不開她,單看避火圖還不夠,還要投其所好,可誰最懂皇帝的喜好呢?莫過於御前近侍和後宮寵妃了,蘇禾瞬間想起惠妃,她能從小小宮女爬上妃位,必有幾分本事。

屋裡靜默下來,只聽得見雪霰子打在瓦楞上的嘣嘣聲,天色灰暗,像一張浸了薄墨的畫紙。

沈闊的心也如這天色一般,這幾日皇上派人去內府庫過問了那批金磚,沈闊也不確知是否查到了什麼,乾清宮靜悄悄的,頗有風雨欲來之感。

今日蘇禾又過來,說她遇見了皇上,看她那模樣,怕不是芳心萌動了,不然怎會不住打聽皇帝喜歡什麼,她可從未問過他喜歡什麼。

這本是好事,他就是要把蘇禾獻給皇帝的,待她成了得寵的后妃,黃程便不能捏著她來威脅他了,可……可他就是沒由來的煩躁!

“公公,您可有法子讓奴婢去惠妃娘娘宮裡當差?”蘇禾忽道。

沈闊立時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要去學本事籠絡聖心呢!他轉過臉,目光驟冷,彷彿含著堅冰,“你就如此迫不及待?”

“公公,”蘇禾倏地起身,“你究竟怎麼了?我打一進來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沈闊立即轉身,大步上前,近得胸膛幾乎撞著她的腦袋了才立定,低下頭直直望著她,望定她,蘇禾也仰頭,訕訕望著沈闊,“你若不願幫我我也不強求,你若幫我,將來我又怎會不幫你呢?說好了是朋友,有我一日好,便有你一日好,聽說你做著內官監的管理,總升不上去是因督主卡著,我若有了權,立即升你做內官監掌印,將來我們在宮裡互幫互助豈不好?”

“你走罷,”沈闊忽側過身子,冷著臉不再看她。

“你不信我?沈公公,自從浣衣局那晚我與你互訴心事後,我便把你當真心朋友了。”

沈闊聲調陡然拔高,“你在內官監已逗留許久,該回去當差了,”說罷利落轉身,氈簾一掀往內室去……

蘇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自己究竟那句話得罪了他?難道他吃皇帝的醋,不對不對,正是他把自己送去乾清宮龍床上的,他一個太監,對她又無男女之情,吃哪門子的醋啊?罷了,兩人都在氣頭上,多說無益,不如改日再來看他。

於是,蘇禾溫聲朝裡道:“公公,那奴婢今兒先回,改日再來看您,叫您幫忙的事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奴婢會自個兒想法子,”說著朝氈簾蹲身一禮,便舉步出了門。

雪霰子愈下愈密了,被寒風裹攜著拍在臉上,生疼,蘇禾更加快步子,走出了內官監,到了那株海棠花樹下,突然想起件要緊事,昨日芸兒勸她少同沈闊往來,聽芸兒的意思似乎沈闊地位岌岌可危了,她問芸兒怎回事芸兒又不說,她今兒來其實是想提醒沈闊當心的,思及此,她又調頭回去,可才走兩步,想到沈闊那張臭臉,便覺罷了,轉身繼續冒雪往針工局方向去……

而此時沈闊正坐在雲牙小桌前,眉頭深鎖,靜靜忖著蘇禾方才的話,突然手一掃,將桌上的茶具通通掃落在地。

恰好李貴掀簾進來,見此情形忙剎住腳,想退出去,但沈闊眼角餘光已瞥見他,並喊住了:“有什麼話,說!”

李貴只得進來,提著袍子蹲下身,一面拾撿地上的碎瓷片一面道:“沈管,有個不大好的訊息,要不您消了氣奴才再報給您。”

“哪兒那麼多廢話,快說。”

“內府庫的廖公公給奴才帶話,說昨兒謝嬰奉皇上口諭去清點新進那批金磚,廖公公說已用往年剩下的次磚搪塞過去了,謝嬰沒細數,也不知看沒看出端倪。”

沈闊神色更凝重,問:“往年剩的次磚有多少?”

“大概一千塊。”

沈闊凝神片刻,才道:“謝嬰那個人精,在東廠管刑獄,又直接聽命於皇上,與乾爹也不大對付,要叫他看出來,大家都得掉腦袋,咱家得去乾清宮探探虛實,”沈闊說著,站起了身。

李貴立即放下收撿了一半的碎瓷片,起身將熏籠上的鴉青羽緞披風拿起來,披在沈闊身上,沈闊推開他的手,自己繫著絛子大步出了門,李貴忙從角落裡拿了把青色羅傘跟上。

外頭狂風漫卷,一出內官監李貴便立即撐開大羅傘擋在沈闊面前,雪霰子打在傘面上發出啪啪的響。

沈闊忽想到蘇禾沒有傘,這雪霰子拍在臉上還不生疼,他往東望了眼,目之所及並無蘇禾的人影,只有兩個太監從黃瓦西門疾步過來。

“怎麼了,沈管?”李貴問。

“沒什麼,”沈闊收回視線,更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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