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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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接下來幾日都在督造皇陵,夜間才回,沒空管給針工局修屋子的小事,某日黃昏時分,他從景山回來,路上還在腦子裡計算著建造皇陵所用的柚木木料,迷迷糊糊便到了內官監自己門口,忽聽見屋裡沈蓮英的說話聲,他精神一震,忙做出恭肅的樣子,打簾進去,向沈蓮英打了個千兒,“乾爹怎麼來了,兒子近來事忙,今日回來晚了,讓乾爹久等。”
沈蓮英放下茶盞,道:“晚一會子怕什麼,見外,快過來坐,”一面說一面揮退了旁邊幾個伺候的。
屋裡只剩下兩人,沈闊便過去矮榻另一邊坐了,沈蓮英招招手,他便越過雞翅木幾附耳過去……
“郭太妃你可知道?”
“兒子略有耳聞。”
沈闊進宮時郭太妃便薨逝有幾年了,他也只是從宮人口中知道這個人,據說她年輕時很受先帝寵愛,進宮一年便懷了身孕,只可惜生了個死孩子,據說她生子和當今太后生皇帝是同一日,為此,那以後她便常疑心皇后的孩子是自己的孩子,疑神疑鬼,半瘋癲地又活了十幾年才薨逝,沈闊不明白沈蓮英為何提起這人。
接著,沈蓮英便事情說了,原來皇帝昨兒下密令命他調查當年的郭太妃,查什麼也沒說,只說要查,沈蓮英只得應下,然而他又管著東廠,抽不出空來料理這個,既是皇上密令,也不能正經叫司禮監查案,尤其司禮監幾個秉筆各懷鬼胎,信不過,只得讓沈闊代勞,且只能用沈闊自己手底下可靠的人。
沈闊頷首應下,略一忖便有了頭緒,“先把伺候郭太妃的宮人尋出來審問,再就郭太妃生平所遇大事,其中參與的宮人拿來審問,總能審出貓膩,不然,再秘派人去她那廢棄的啟祥宮搜查。”
沈蓮英連連頷首,他就喜歡沈闊這一點,什麼也不必他憂心,一人便能辦得妥妥帖帖,他從攢盤裡拿了個橘子剝了,一面吃一面道:“按你的意思辦,不過伺候郭太妃的老人死的死,出宮的出宮,如今宮裡只剩下三個,一個在御膳房打雜,一個在端妃宮裡掌燈,還一個貼身伺候的,在針工局。”
沈蓮英口中在針工局伺候的便是林姑姑了。
沈闊兩日之內便把三人的底細全摸清了,接著便是秘密把人一個個帶來審,而這個林姑姑偏生與蘇禾走得近,沈闊不願蘇禾牽扯進來,便第五日針公局的屋子修繕完工時,親自去了一趟。
恰好蘇禾在廊上迎面遇見他,蘇禾只裝作不認得,向他虛行一禮便若無其事往前走,沈闊卻往左一步用身子攔住她,蘇禾想到針工局編排她的那些話,忙後退三步與他隔開了才仰頭問他,“公公有什麼事?
微不可聞的一聲冷哼,沈闊高傲地調開視線,徑自往前,與蘇禾擦身而過,“別與你那林姑姑走得太近。”
蘇禾一愣,回頭詫異地望著他,沈闊也回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蘇禾這才確定他確實說了這句話,且看那嚴肅樣子,必是很要緊的事。
為什麼不能與林姑姑走得近?蘇禾想追出去問,卻又想著周圍人多眼雜,她們本就在編排她和沈闊了,再追出去,還不知要編出什麼瞎話,況且沈闊也不像要解釋的樣子,於是蘇禾立即去尋林姑姑,可惜林姑姑去巾帽局了,後頭蘇禾便把這事兒忘了,還是晚上給林姑姑沐足時才記起來。
“姑姑,您近來總是愁眉苦臉的,可是出了什麼事?”蘇禾將她的腳捧在懷裡,用潔白的巾帕包裹著,細細擦拭,自從上回林姑姑為她上藥後,蘇禾便是打心裡把她當師父伺候了。
“愁眉苦臉?”林姑姑撫了撫自己的臉頰。
“是啊,今兒沈管還讓我少跟您親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蘇禾漫不經心道,她並不認為林姑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只當沈闊弄錯了,畢竟林姑姑人好,又是宮裡的老資歷,這麼些年沒出過錯,也沒幾人敢對她不敬。
林姑姑卻果真愁眉苦臉起來,她透過半開的窗望向遼遠的墨藍的天,久久不言,直到蘇禾替她把鞋襪穿上,伸手在她面前掃了幾下她才醒過神。
“姑姑,您怎麼了?”
“沒什麼,你去吧,”林姑姑強扯了扯嘴角,擺手示意她出去。
蘇禾覺著她神色不大對,只叮囑道:“如今已過了霜降,姑姑要當心身子,夜裡早些睡,那覺那被子不夠厚,我明兒塞些棉花縫起來。”
林姑姑嗯了聲,蘇禾便去把兩扇窗關上了,而後才拎著木桶出了門。
蘇禾一去,林姑姑便好似抽去了所有力氣般頹下身子,深深嘆了口氣,她走到黃梨木四扇鏡臺前坐下,望著銅鏡裡兩鬢斑白的自己,抬手撫了撫鬢角,不由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她的頭髮就跟蘇禾一樣烏油油,笑起來還有兩個梨渦,很討郭太妃歡心……
那些年少青春的日子,哪怕伺候人也是甘甜的,卻終於都沒有了,太妃薨後的十幾年是她偷來的,她忘記前塵,苟且偷生,以為能捱到明年開春出宮,沒想到太后還是召見了她,兩回,太后試探了她兩回,看她知道多少,那時她便知瞞不住,於是回來趕緊讓蘇禾接手自己的活兒,這兩個月可算把她訓出來了,而她,大約等不到明年開春,不然沈闊怎會同蘇禾說叫她離她遠些,一定是他們知道了什麼。
年紀上來了,林姑姑嗜睡,可是當夜她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塵封在記憶裡多年的宮廷舊事,又想到自己的身後事,眼淚流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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