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十禾還是沒有魂飛魄散,湮滅於這六道輪迴的。

是鐘鼓拼著神魂俱散,才勉力救下了她。

可她的心,到底還是隨著那少年的湮滅,徹底碎成了齏粉。

她心愛的少年,為了這六界蒼生,長眠於極淵魔障中了,連屍骨也沒有了,只留下一把諸嶽劍。

她的少年,叫她忘了他,怎麼忘呢?怎麼忘呢?

所以大義凜然的話都可說的極好,可真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

那個少年化作了火焰,她發覺,她是忘不了的,永生永世都忘不了的。

周遭風浪漸漸停歇,極淵魔障緩緩閉合,洪流也停止了湧動。

碧空萬里如洗,澄澄透亮,有如明鏡一般。

周遭靜默如斯,唯餘肅肅風聲。

大抵那一干仙僚也想不到,最終那為四海八荒所唾棄,得而誅之的兇獸,會以身相祭,換這四海八荒萬載長寧。

是啊,甚至連她都沒想到的。

甚至於她在司命星君殿昏睡數十日醒來時,仍然不敢相信這個實情。

她還沒有嫁給那個少年,沒有和那個少年生一堆的娃娃,一起執手看這地老天荒。

什麼都沒有做過,那個少年怎麼就死了呢?

她一路騰雲飛奔,最終跪倒在雲頭上,望著極淵魔障,癲狂地大笑起來,咳嗽的撕心裂肺,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鄢墨……鄢墨……鄢墨……”

呢喃那個長眠極淵魔障的少年的名字,重複了一聲一聲,一遍一遍,全然哭腔,全然哀慟絕望。

她好像明白了,這四海八荒,六道輪迴,再也沒有那個紅衣如火,墨髮如綢的少年了。

那個永遠握著她的手的少年,永遠不會放開她的少年,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禾兒。”鐘鼓嘆息著攤開掌心,將一瓶鎖心水遞到她眼前。

若是記得這般痛苦,還不如忘卻,說起來這世間,大抵沒有比遺忘更殘忍,卻又更好的選擇了。

十禾笑了,她捂著唇,鮮血卻從指縫中溢位,在潔白的雲層上,開啟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她笑的悽然絕望“師父,我不忘,我想和他一起死。”

那個少年怎麼捨得丟下她呢?明明原來,都說好了要一起去天涯海角的,怎麼都不算數了呢?

鐘鼓斂目,恍若陷入沉思,許久,才道“十禾,他會回來的。”

十禾猛的抬起頭,那滿目的光亮卻又一點點消散下去,她又哭又笑,“師父,我都不做夢了,你怎麼還說胡話呢?”

鐘鼓俯身握住她的肩頭,神色認真道“相信我,他會回來的。”

十禾呆呆看著鐘鼓,一雙烏黑的眼瞳滿是鮮紅血絲,她攥緊了手心,竭力壓抑著心頭翻湧的百般滋味。

“昔日縉雲氏原以他的神魂祭了極淵,性命與極淵魔障相連,那魔障之氣才叫他變成凶煞怪胎,父神封印極淵魔障之時,化身紅蓮業火,壓制極淵,後來紅蓮業火融於他四肢百骸,那是父神留下的一脈生機,必然會護得他魂魄周全。”

十禾的唇翕動著,渾身都在顫抖,彷彿在思考,這番話有幾分可信。

鐘鼓眉心緊蹙,神色不像作假,“你要等,等來日他的神魂壓制住極淵,便會回來,只是許會久一些,你可等得?”

她的少年真的會回來嗎?若他會回來,不管千年萬年,哪怕是身歸混沌後的最後一眼。

只要他會來,那她就等,生生世世,只要他會回來,只要……他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