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禾嚥了口口水,仍覺嗓子乾乾的,半開玩笑問道“難不成是人血。”

子覺定定地看著十禾,微微頷首,沉吟片刻後才道“有人為了他心愛的女子,跪了九萬長階,求取佛蓮,且,以身相飼,種了殺咒。”

“求佛蓮,跪九萬……”種殺咒……

初聞不知語中意,細思之下,卻原來,她並非是旁觀之人,倏然從旁觀墜入了其中,才知曉,這不是旁人的故事,原是她的。

十禾的血液像是被凍住了,在腦子裡驀然炸開,四分五裂,皆是血霧。

子覺眸中略帶悲憫之色,似有嘆息,只執了笤帚,一階一階清掃臺階,不再同十禾說什麼閒言。

不知不覺間,子覺已消失在了十禾眼底,她卻如生根滯在原地。

直至佛寺清音陣陣長鳴,震得十禾渾身血液都被敲擊成齏粉。

十禾慌忙,奔上大雷音寺,這一路乾涸血印,刺的她雙目發痛,腦中暈眩。

九萬長階染血,以身相飼殺咒。

足以叫那個囂張跋扈的少年折了一身驕傲。

他是在以命相搏,那一日,他心愛的姑娘卻還是死在了他眼前,他究竟有多痛呢?

若種殺咒,此後,他連自保餘力都難有。

十禾踉蹌行至大雷音寺,立在最後一階階梯之上,卻見那血跡還於平整石面,拉長了兩道痕跡。

十禾彎下腰,蹲在地面,指尖順著那血跡寸寸拂過,彷彿十指被一節節削斷那麼疼,那麼痛。

她閉上眼,腦中浮現出一血染的紅衣少年,三跪九叩,跪上九萬長階,以膝而行,以額觸地,求取一朵佛前青蓮。

十禾的耳邊驟然響起,兩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若要你以命相換?”

“不行,我若死了,她要怎麼活下去?為表誠心,我願三跪九叩,親上佛前,懇求我佛,賜下青蓮,除了我這條命,我什麼都可以換。”

九萬長階之下,睽睽眾目,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揚袍下跪,姿態決然。

他本為凶煞之體,以膝以額,一階一階,叩首跪拜,佛前金光,奔湧相撞,直衝神識,如同洪濤,陣陣掀襲。

不過三千階,便壓得少年渾身傷痕開裂血口,七竅之內也皆滲出血來,那俊美無雙的面龐之上,是斑斑血跡。

少年跪著向上,每一步,一叩首,都染紅一階,那階上寸寸金光浸染,於他而言,無異利刃鋪就的刀山,隨著他的動作浸透骨髓,魂魄都被震盪著,幾乎要奪體而出。

行至三萬長階之時,少年已搖搖欲墜,膝上血肉被磨盡,露出森森白骨,渾身被血染的模糊不清。

長階通天,於渺渺雲端,茫茫無盡。

可少年目光堅定,唇畔含笑,似是察覺不到絲毫的痛意,仍在重複著跪拜叩首的動作。

那般的虔誠。

……

十禾渾身的血液似乎都結成了堅冰,將渾身血絡堵地發脹,一顆心被千萬雙手,撕的鮮血淋漓,在心底流成江海。

她痛的無法呼吸,十指指尖在地面反覆摩擦出血,那痛楚卻未達心底分毫。

她哭不出來,將手捂緊胸口,抓緊衣襟,痛的幾乎麻木了,她順著這九萬長階,踉踉蹌蹌地一路奔下。

最後,她也還是沒能去成法會,而是一路跑回了司命星君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