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禾扶著老腰,從搖椅上站起來,見陸離從臺階下緩步而上,眼角眉梢全然凝色,微垂的長睫覆了層淡淡陰影,卻沒能蓋住他微微泛紅的眸色。

陸離掛在虎口的那串白玉佛珠,被捻動的格外勤快,口中也仍念著經文,不同的是,他今日唸的速度卻是緩慢了許多。

十禾往嘴裡塞了顆蜜餞,終於還是忍不住出口喊了他“陸離!”

陸離的腳步一頓,轉向她時,眼底的紅絲已退了七八分,那雙黑眸很是清亮,似乎沒有半分雜質。

十禾把嘴裡的蜜餞嚥下了肚子,“你也喜歡她的不是嗎?為何要避開她?你知道的,我的事情和她沒什麼關係。”

陸離默了一瞬,沉吟道“這世間情愛,皆因執念而起,貧僧已無意沾染這萬丈紅塵,惟願以己之能,普世間眾生,渡萬物苦厄。”

十禾不大明白,明明陸離心中是有狐狸仙的,為何非要嘴硬,推拒狐狸仙於千里之外呢?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在一起嗎?

她正要再勸,卻聽得一聲悽笑。

“好一個普度眾生,你既為佛,可渡世間苦厄,又可否渡我?”

緋色長裙,步態婀娜,於階上聞言停滯了片刻,緩至陸離身前,雙眸已是通紅無比,波光瀲灩。

陸離驚怔轉身,同狐狸仙四目相對,狐狸仙手中攥著一片,潔白的沒有半分雜質的孔雀羽毛,揚手送到陸離眼前。

那樣聲嘶力竭,那般的肝腸寸斷,“你曾說,要護我一世的!”

十禾別過了臉,因有了鄢墨的三千年修為,如今施法還算順當,眼下這情景,她也實在不該在待下去了。

便施了咒,連忙提前去了塔頂。

塔頂上圍了圈柵欄,大抵是鄢墨走之前特意弄的,跟豬圈一樣,生怕她從塔頂摔下去了。

此刻的日頭還算高照,十禾裹著厚厚的披風,轉著腕間的紅玉鐲,見裡頭流光閃閃,璀然流淌著脈脈紅光,不知為何,光滑的鐲玉里頭卻是多了幾道冰裂,還淌了血絲。

也不知是不是她不小心磕著了,這下可給十禾心疼壞了。

且不說鄢墨那廝也是個小氣的,知道了怕是少不得要抓著這個,唸叨她好幾日。

十禾嘆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罐子的桂花釀的蜜餞來,那蜜餞去了核,吃起來極其方便。

當然這去核的原因,還是因為鄢墨嫌麻煩,她這人平日裡迷糊,可偏連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把鄢墨記的那麼深了。

甚至已經打好主意,若是鄢墨未能取到藥,在死前她也必然要將一切告訴他,這樣她死後,他也不至於太難過。

可若是他取到了,她又要怎麼把這一切告訴他呢?

可這樣想著,十禾又不大希望鄢墨取到藥了。

她又長長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就一個勁往嘴裡塞,蜜餞清甜放的糖少以桂花佐之,卻也不膩,當時十禾反應過來的時候,那罐子蜜餞已經被她吃了大半。

她連忙嚥下嘴裡的那一口,就把那罐子蜜餞蓋上蓋子,塞進了懷裡,也不知鄢墨回來會不會嫌少。

她在塔頂等了大半夜,誠然這一日也是沒有等到鄢墨的。

直到天色矇矇亮,十禾才踩著山下的臺階回去,走到半路,正巧撞上狐狸仙蹲坐在樹旁,哭的滿面淚痕,至今還在抽抽搭搭。

也不知道陸離那廝,究竟說了什麼樣絕情的話語,叫她哭到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