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是真忙了起來。

借七夕放肆過痛快過, 才不過幾日, 好男兒就要穿上盔甲, 遠行千裡,守衛山河。

萬玉深剛從安華大營回來。他出徵向來從簡,不願興師動眾地祭祀誓師,簡單交代了事宜,便打道回府。

路上林青報備:“弟兄們清點完了, 府上留小五在這兒, 帶著四十個兄弟, 夠嗎?”

萬玉深點點頭:“不離她十米之外,尤其在府外。”

林青點頭, 又遲疑著問:“將軍, 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萬玉深面色沉重, 半晌後才回道:“無論陛下是何意,只要蠻子來犯, 我們義不容辭。”

林青鄭重稱是。

天子求仙問道, 太子虎視眈眈, 寧王仁厚,為蒼生開倉賑濟, 將軍忠義,為天下千裡奔襲。

這大安的脊樑究竟由誰撐著?

回了府,萬玉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尋找著一道身影,卻遍尋不到。倒是萬老將軍親自過來一趟,在書房等著他。

萬玉深推門進去:“父親。”

老將軍點點頭, 向他一招手:“何時出發?”

“明日卯時。”

老將軍嘆了口氣,看著自己從容挺拔的長子,重重拍他的肩膀:“穩紮穩打,勿急勿躁,眼看轉了秋就要入冬,蠻子又狗急跳牆了。不用跟那幫瘋狗置氣,耗得他們彈盡糧絕就好。”

萬玉深明白此理,點頭道好。

到底是去了前線一切未蔔,老將軍年歲大了,不如早年那樣殺伐決斷,總忍不住多與長子囑咐些話。

“朝中……如今已是那姓郭的天下,太子都要避退三分,你這時去關外,其實也未嘗不是好事。”老將軍語重心長,“這些年你做的事……為父雖然不曾參與,但也一一默許了,你離京,那邊又只剩世子殿下,朝中若無大事發生,理應是平衡的。”

萬玉深知道那可能發生的“大事”是什麼,但沒有人說出來,哪怕那結果是天下人共同期盼的。

“爹,郭霖的丹藥必有古怪,我和世子都派人暗中調查過,但他狡猾得很,您今後多留心。”

老將軍曾駐守西涼多年,和蠻子打過不少交道,也算見過了諸多稀奇古怪的秘術奇法,卻還從不知有什麼“仙藥”,能使人一夜間宛若新生。

他老了,扛不動刀,也挨不住官場上的箭。萬家向來只做一把封好的劍,哪怕落了塵,鈍了刃,可劍總有出鞘的時候。

“你放心吧,你爹雖然不中用了,但京中的事還用不上你兩頭掛心,”老將軍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對了,和小雨好好道別了嗎?”

萬玉深抿起嘴角:“還未。”

穀雨躲著他。

從昨日開始,一整天到處晃蕩讓人抓不著,天一擦黑就鑽進被子,留下瘦削的一道背影給他。

將軍盯著那道背影看了一宿。

穀雨此時正坐在屋簷上。

拎著一小壺酒,對著漸漸昏沉的天色發呆。

遠街的叫賣聲漸漸止歇,有婦人高聲喚孩子回家,響過三兩聲,然後是孩童跑過長街時的打鬧嬉笑。

穀雨手肘抵在膝蓋上,撐著臉仔細聽。

皇城裡風起雲湧,尋常巷陌的人家都在團圓。

卻有人明天便要遠行。

……為什麼呢?

她臉頰的肉嘟起來一點,嘴唇撅著,看著是個很不開心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