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不信任,不是出於反感的那種不信任,更像是他的特質,就好像他生來,就意志堅定,沒辦法改變。

這種特質,讓他堅持自我,堅持做對的事情,同時也讓他噩夢産生,除了自我調節之外,接受不了外界調節,就像一個壞了的掛鐘,手一撥一動,手拿開,一瞬間恢複原裝。

伊利亞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他,愛和痛苦,相生相伴,人們常說,愛的力量巨大,但是總是痛苦更勝一籌。

人類慣常受難,因為自身訴求受難,因為虛榮受難,因為愛受難,受難是人類一生的貫穿動作,如果愛是偉大的,那為什麼好的東西會帶來災難?

潘朵拉的盒子開啟之後,飛出去的惡魔裡面也有愛吧,好在盒子裡還有希望。希望馬克能少點痛苦的度過這些,伊利亞這麼想著。

因為即使是上帝也不應該苛責一個想要改變的人,這是了不起的勇氣,尤其是為另一個人想變得更好。

這段時間,愛德華多一直在全城的商業會所遊蕩,默契的和馬克分開東西兩個半城的區域,分別對待資方和媒體,偶爾交換一下雙方進度,或者兩個人遙遙的從兩個城區過來,坐在一起,拍個雜志封面,或者什麼訪談。

有天馬克坐在車裡,他剛剛跟《聚焦》的記者伊利卡小姐見過面,正在回辦公室的路上,sean的電話忽然打過來了,馬克躊躇了一下才接了。

“你最近在找心理醫生?”sean直截了當的問他。

“怎麼?”

“動作稍微小一點,現在已經有人跟我求證你是不是要瘋了。”

“——”

“我大概知道狀況是什麼樣的,我有個人可以介紹給你,不能算是醫生,但應該可以幫到你。”

“對方什麼情況?”

“體質有點特殊,算是個靈媒——我知道,你需要一個能直觀的瞭解你感受的人,你還要求對方至少能跟得上你的思路,同時,這個人必須是個獨立第三方。”

“——”

“這樣的人太少了,全國最好的心理醫生恐怕都沒辦法幫到你。”

“——”

“馬克,這個醫生,是訴訟時期,愛德華多的心理醫生,治好了愛德華多的聯覺錯亂。”

“——可靠嗎?”

“可靠,特洛伊非常好的朋友。”

“他不是當年ardo的心理醫師。”

“——”sean一瞬間就想清楚了邏輯缺陷,時間線對不上,他停頓一會兒就離開了這個話題想要繼續遊說馬克。

馬克按下了他的話頭,只是跟他說,“把醫生的聯系方式給我吧。”

sean掛電話之前,馬克想跟他說點什麼,還沒等他開口,sean就掛掉了電話。

心理醫生的這件事他並沒有告訴伊利亞。幾天後的一個週末,馬克按照sean給的聯系方式聯絡了心理醫生,他們郵件溝透過,馬克對對方印象還不錯。

他們約在了一個理療中心裡,醫生在那裡有個辦公室,馬克提早到了,他坐在停車場裡呆了一會,才上樓。等他到理療中心的前臺,前臺小姐問他有沒有預約的時候,馬克卻有點退縮了,他難得頭腦空白。他沒有回答前臺小姐的問話,他在想,他來的這一趟到底對不對。

他沒能想出來,他只能對前臺小姐歉意一笑,就轉身下樓了,放了醫生一個鴿子。理療中心的樓下有個咖啡廳,馬克進去了點了杯咖啡坐在靠牆的一個角落裡,他不想回去,他專門為這件事空了三個小時出來,現在不知道怎麼度過這些。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點心理問題,這是他自己願意來看的醫生的,但是他還是沒有辦法面對,這次他沒有任何藉口了。

他覺得有點沮喪,更多的是無力感,他甚至開始想到宿命這個詞。

喝咖啡之後,他放空自己,腦子裡亂亂的,忽然,他覺得有視線落在身上,順過去一看,是個挺年輕的女孩子,懵懵懂懂地看著他。

看見他發現了自己的偷看,她第一反映就是低頭,妄圖把自己藏進餐桌裡,低頭的動作太猛,差點把咖啡撒到身上。

馬克對她微微搖搖頭,示意她沒關系。

她躊躇了一會兒,才偷偷的溜過來,小聲問他:“請問您是紮克伯格先生嗎?”

馬克點點頭。

她說,“原來真的是您——剛才非常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偷看的,這很不禮貌——我只是在想個問題。”

“什麼問題?”

“您真的是機器人嗎?或者人工智慧?”她說完,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說,“我看雜志上面老是在討論,說的細節都特別豐富的,可信度還挺高的。”

“事實上,我也想知道。”馬克倒沒覺得冒犯,他覺得女孩子的這個問題還挺有意思的,尤其是在這個他剛剛逃開心理醫生的時候。

“說到這裡,我忽然想到,你其實可以做一下那個‘arehuan’的測試,ted裡面的一期演講內容——”她從包裡拿出來一個亂七八糟的剪報本,用眼神示意馬克詢問能不能坐在他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