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五面無表情地聽她說完,隨後伸手摸進袖子,再抬頭時,臉上一片冷凝森然的寒意:“我從不救死人,你若後悔了,拿著錢,再去找其他人罷。”

只聽得“叮咚”幾聲清響,從袖子裡摸出的幾個銅板丟向樓梯口,繞著小敏轉了一圈兒,安靜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小敏彎著腰蹲下,一枚一枚撿起,總共三枚銅板。

銅板握在手心裡,用力之大,幾乎要嵌進血肉,不一會兒粘膩膩的熱汗潤濕了手心,混合著哽咽與憤恨的聲音顫巍巍地響起,全是沖著聞五而去:

“我、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找上你,才會——才會——”

才會什麼呢?

聞五斜睨過去,視線裡映入小敏跑上樓的背影,瘦弱、單薄又稚嫩,喉嚨忽地嗆了下,聽上去像是一聲輕微的嘆息。

整個“買賣樓”一時間變得寂靜,窗外風聲緊促,颯颯如雨,唯有樓上嘭咚哐當的響聲不斷。他閉著眼睛癱在椅子上,輕輕吐息,冷硬如斧鑿的輪廓在昏暗的燭火下忽眀忽昧,猶如蒙了一層模糊得如同虛幻的光暈。

不知過了多久,樓梯吱呀吱呀響,撩開眼皮,瞥見小敏揹著婦人,一步一步邁下臺階,兩條細瘦的筷子腿一走一顫抖,有種即將折斷的錯覺。

小敏額頭上覆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沿著臉頰流淌下來,更是一張髒兮兮的小花臉兒,察覺到聞五的視線,立即抬頭惡狠狠地瞪了回去。

直到走到門檻前,門外無邊無垠的黑暗籠罩著,自四面八方傾壓下來,她抿了抿嘴,依舊義無反顧地提腳跨過門檻,走出了“買賣樓”。

聞五又闔上眼,手掌輕輕揮了過去,掌風帶動兩扇門,“哐當”一聲巨響,樓門合緊,將小敏與婦人徹底隔到了門外。

然後,他的鼻子裡發出了一聲譏誚的冷嗤。

——那張臉,冷漠、淡然,沒有人性的憐憫。

黑夜下的天元街,角落、街邊遍佈著衣衫襤褸的乞丐,拿著破碗乞討。

站在“買賣樓”門口,身後已沒有容身之處,黑夜漫漫,小敏咬牙,瘦弱的肩膀背負著,每踏出半步,趔趄的步伐都像要栽倒下去。

離“買賣樓”漸遠,背負的重擔越來越重,不知道什麼時候,背上的婦人開始像惡鬼一樣蠶食著她的力氣,令她寸步難行。

前面、前面……

杏林百草堂就在那兒,有大夫。

……

那鶴發童顏的老者,慈眉善目,神態十分安詳和善,看上去像是悲天憫人的聖人。

杏林百草堂的掌櫃,素有“妙手回春”之能的林老大夫,微闔著眼,邊摩挲著大拇指上晶瑩翠綠的玉扳指,邊給一位裝扮得光鮮亮麗的貴婦人診脈。

貴婦人渾身珠光寶氣,面容姣好,唯眉眼間一抹傲慢之色,保養得纖嫩如青蔥的細手捂著胭脂紅的嘴唇,嗤嗤笑道:“你瞧,那小乞丐哭得甚是可憐,該不會死了娘,就賴上您老人家了吧?”

林老大夫診完了脈,撫著胡須,笑道:“讓夫人見笑了,老夫可不是開善堂的。”

貴婦人勾唇不屑地笑了下,又急切切問:“可有懷上?”

“這個麼……”

林老大夫忽地湊近,在貴婦人耳旁說了句什麼,貴婦人霎時眉開眼笑,那笑容裡含羞帶怯,自有一番美豔勾魂的風情。

“老大夫,妾身往後的榮華富貴,可就託付給您了。”

交代清楚了,貴婦人方才滿足地起身,身後女僕隨從立即跟上,簇擁著貴婦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