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認出城門樓上的綠衫女子正是林姿,而她身前的兮伯吉甫,只是一具被她操縱的屍體。

林姿輕輕把一隻手搭在兮伯吉甫肩上,一股淡淡的紫氣經由她的指間,蔓延至兮伯吉甫的四肢百骸。

蘇季發現那紫氣越來越濃,燃起紫色的火焰,頃刻間把父親的身體團團包裹。整個人如花朵般枯萎凋零,悄無聲息地化作一縷灰燼,隨風而逝。蘇季把這一切盡收眼底,可是沒有過激的反應,淡淡道:

“你想讓我痛不欲生,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林姿秀眉微皺,疑惑道:“失去親人,你不難過?”

“我難過是因為親人離開人世,不是因為我失去親人這件事。”

“這有何分別?”

“你不會懂,也不必懂,因為你不過是一隻禍國殃民的妖孽罷了。”

“禍國殃民?”林姿不以為然道:“男人犯了錯,總要找冠冕堂皇的藉口嫁禍給女人。倘若商紂英明神武,又豈會被一個女子所迷惑?”

蘇季反問道:“若不是你故意惑亂君心,商朝如何能覆滅?”

“我是奉命女媧娘娘之命迷惑紂王,只是奉天命行事罷了。若要怪就怪商紂王曾經題淫詩褻瀆女媧娘娘,惹得娘娘震怒,才招來滅頂之災。”

蘇季憤然道:“女媧娘娘命你斷送殷商天下,並沒有讓你害人。可你剖腹取嬰,敲骨取髓,荼毒忠烈,乃至生靈塗炭,理應將你正法!”

“我本是妖,害人是天性使然,女媧娘娘豈會不知這道理?娘娘對我不聞不問,便是默許我害人。商紂江山如鐵桶一般。既然要我覆滅商紂,如何能不害人?我若不殺功臣,不害無辜,商紂何以眾叛親離?如果商紂不失人心,武王就不能順天應人,那些所謂的忠臣良將就成了亂臣賊子,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不錯。”蘇季眼中流露出複雜的情緒,“我是舉眾叛國的亂臣賊子,而你是遭世人唾棄的妖姬,倒是有幾分相似。”

“你我的相似遠不止如此。你在朝歌的養父蘇大人,本是冀州候蘇護的後代,而我曾經的身份是冀州候蘇護之女。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天意?”

沉吟片刻,林姿低沉道:“我此時此地出現在你面前,也是天意。”

“何為天意?”

“天意要你兵臨鎬京城下,改變人間的局勢,而我迄今為止所做的事都是為了促使你走到今天這一步。”

蘇季眼光低垂,想不到自己一直以來苦苦尋找的仇人,也只不過是被天神利用來借刀殺人的一顆棋子罷了。

天神的本質是什麼?

不朽?永生?還是救贖?

若天神真能庇護凡人,為何只因一時怒火便要派遣妖姬覆滅一個國家,乃至天下間無辜的百姓慘遭塗炭?既然天神不能庇佑百姓,又憑什麼吃百姓供給的香火?

還有那個所謂“天道”,彷彿一個詭秘莫測的局。問道修真的凡人,或死於非命,或淪為命運的棋子……

蘇季抬頭仰望林姿,神色黯然道:“你為何要左右我的命運?莫非又是奉女媧娘娘之命?既然女媧娘娘視你為棋子,為什麼還要替她賣命?”

“女媧娘娘雖然視我如棋子,但並沒有過河拆橋。當年我罪孽深重,娘娘不殺我不足以平民憤,只能毀我肉身,護我真靈不滅,讓我有朝一日重返人間,完成今日顛覆周室的使命。若你非要問為什麼,只因天意難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