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季陡然一怔,抬高聲音道:“我不會讓你這麼做。青黎只是在利用你,無論姜玄,還是我們,都只是他的棋子!”

黑衣女人搖頭道:“除掉海棠不是為了青黎,而是為了我們自己。陰陽鏡是青丘狐靈最大的威脅。如果不除掉海棠,他總有一天會設法毀了陰陽鏡,那時我們就會魂飛魄散。為了活下去,我們只有藉助青黎的力量將他鏟除。除此之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抱歉,我還是無法相信。你怎麼能證明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黑衣女人眉頭微蹙。

突然,她伸手握住蘇季身後的狐貍尾巴,用力一拽,撕扯了下來。

蘇季盯著被連根扯斷的尾巴,本想大叫一聲,嘴裡卻沒發出聲音,因為他竟然沒有感到一絲疼痛。

黑衣女人望著陷入疑惑的蘇季,解釋道:“你不痛,因為這狐尾並不是你身體的一部分,而是青黎用法術變化而來,就像那匣中假的造化玉牒一樣。”

說完,黑衣女人褪下風帽,慢慢將身上的黑袍脫了下來。

她裡面一絲不掛,傷痕累累的一覽無餘地展露出來。

蘇季倒吸一口涼氣,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只見那女人的軀體居然是用線縫合起來的!

她的頭雖然是一個女人,但軀幹卻是男人的。四肢被密集的針線縫合在一起,針腳還連帶著鮮紅的皮肉,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蘇季驀然想起,玲瓏塔獄中與壇子裡的中女人交手時,楊逆提示過她的身體是拼合到一起的。蘇季當時還不能完全理解,但此時親眼目睹,著實令他觸目驚心,唏噓不已。

蘇季走過去,輕輕朝她走了過去。他要直視這傷痛,直視她所遭遇的痛苦。

黑衣女人抬起頭,用一雙悽楚的眼睛望著蘇季。她的眼神不僅悽楚,而且很脆弱,彷佛再也禁受不住一絲打擊。

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理解她的心情,那這個人一定就是蘇季。只有同樣心懷仇恨的人,才能理解一個複仇者為什麼能承受如此大的痛苦,而蘇季正是這樣的人。此刻,他的目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憐惜。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沉默過後,黑衣女人將衣服穿了回去,說道:

“白袖用邪術將我們的肉身縫合到一起,封印在壇子裡,而現在的我們就是陰陽鏡。一旦姜玄需要使用陰陽鏡,我們就會隨時幻化成法器。我們幫姜玄在這裡吸收青丘狐的元靈,他則答應替我們除掉白袖,各得其所,誰都不會吃虧。”

蘇季恍然大悟,難怪姜玄能用陰陽鏡在此地橫行無忌,原來陰陽鏡中的兩個元靈,一直潛藏在青靈寐境之中!

他意識到化身陰陽鏡的姐弟倆,與附在鴻鈞鈴上的李鴻鈞一樣,已經成了被人利用的道具。為了活著,為了複仇,她寧願讓自己沾滿血腥,去幫助一個複仇者製造殺戮,而殺戮卻又會帶來更多的仇恨。

迴圈,又是那個迴圈,那個無法斬斷的迴圈。

此刻,仇恨的迴圈再次呈現在蘇季面前。

他想起自己修煉化血陣時,那個不顧性命安危的自己。那時的他能清楚體會到姜玄修煉化血陣時的心情。遭到兄弟背叛的姜玄,也曾和蘇季一樣心懷怨恨的修煉。

然而,蘇季雖然能夠理解,但此刻的他卻開始有了一絲懷疑。

複仇成功一刻的快感,也許足以令人喜悅、興奮,甚至瘋狂,可是複仇之後的他們又會得到什麼?

三十六年後,姜玄成了嗜血的餓鬼,而黑衣女人徘徊在無盡的黑暗之中。被仇恨淹沒的他們,至始至終都活在痛苦之中。

這就是他們想要的結果嗎?

這真的值得嗎?

正在蘇季陷入沉思的時候,黑衣女人把一個小瓶子舉到他眼前。

“這是什麼?”

“化清散。”黑衣女人將小瓶子塞進蘇季手裡,用命令的口吻說道:“你要想辦法讓海棠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