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他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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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沈卿卿仍在不停的哆嗦,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都是男人的臉,邪肆的、狂傲的、霸道的、寵溺的、憐惜的……一點點一幕幕,緊緊糾纏著。
他說:“卿卿,你的小嘴兒好甜啊,再讓我嘗一口,我便天天給你買糖糕。”
他說:“卿卿,待到一切都結束了,我與你去看山看水……”
他說:“卿卿,給我生個娃兒吧……”
他說:“卿卿,這輩子生同寢死同穴……上無父母下無子嗣……我死了你也要守著我的墳不得再嫁。t”
守著我的墳不得再嫁!
不得再嫁!
一字一字,敲在了她的心口上,打入她的腦子裡,沈卿卿驚醒過來,外頭的陽光很大,但是馬車裡頭昏黃如夜,兩支小燭掛在兩邊車轅上,車板上鋪了厚重的紅皮地毯,熱爐青煙,猶似夢中。
如煙似夢中,男子彎腰傾身,正用一熱水給她暖著腳,熱氣從腳底傾入,瞬間就不冷了。
曾幾何時,他便是這樣屈身給她洗腳,做著兩世她都不敢想的夫妻間的情事。曾經她所羨慕的,無非是煮酒潑茶,彈琴做畫,對弈暢聊,自認為乃是世間最為風流情趣之事。殊不知,男人口中的替她沐浴洗身,畫眉梳發,卻是剖著整個心在待她。
他一直把真心放在她的手心裡,她卻狠狠擰碎,摔下,用腳踩踏……如今想來,已是銳痛難忍。
沈卿卿耶諾著開口,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顫抖,卻極為清晰:“霍郎——”
話音一落,男子詫然地抬起頭來,聲音裡充滿了驚喜:“卿卿,你醒了?”溫潤似玉的雙眸倒映著女子一閃而過的失望。
男子唇角顫了顫,終是露出一絲笑容,把女人的小手放在手掌之中,溫柔道:“你的手腳一直是冰涼的,還好,終於暖和了一些。”
他把額頭貼著女人的額頭,又道:“不起燒了,真是太好了。”他的確是歡喜,還有涼涼的濕意在眼眶中升騰。
男子清雅的氣息拂在她的臉上,沈卿卿不自在地側了下臉,不輕不重地問道:“羽,我們要去哪?”
“還有三日就到京城了。”
“京城?”沈卿卿不相信地又問了一遍,隨後,她輕嘆一聲,閉上眼,她是覺得去哪裡都不重要了,一點都不重要了。於是,她又問了杭有羽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問完了,杭有羽發現她竟然很快地又睡過去。
如是,時睡時醒的,便是胃口也懨懨的,吃得還沒有小貓小狗吃的多。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本以為女人醒來會纏著他問這問那,他還在猶豫怎麼樣告訴她才能減輕對她的傷害,沒想到,結果是這樣的,糟透了,簡直比他想象中的情況嚴重百倍千倍。
輪番幾次,在想盡辦法也一如是之後,在她又要閉上眼睛睡去之際,杭有羽終於忍不住地輕晃著她的肩膀,沉著聲音道:“卿卿,你的孩子掉了,你這樣只會讓自己更痛苦。”
他說完就頓住了,不想自己會用這樣直接的口吻道出來。他知道,孩子掉了,女人必然是傷心欲絕,可是,他看不下去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為了一個既成事實折磨傷害自己。
他要點醒她。
“卿卿,孩子掉了還能再有,可是你,你這樣……”
“不會有了!”女人仍然閉著眼睛,蒼白的臉頰一瞬就淚濕了,杭有羽看她終於不似之前懨懨沒有生氣,倒是心中有幾分安慰,乘勝追擊地細說道:“別說喪氣話,唐禦醫說你這一胎尚小,姚景天沒有下狠藥,而且藥是從外膚入內,沒有傷及根本……”
“沒有用,沒有用了,霍郎他死了,我再也不會有他的孩子。”女人緊閉著眼,覺著男人給她拭淚的動作一滯,良久,良久,久到她臉上的淚水幹涸,久到她以為自己睡著了,久到他的一聲嘆息變成了囈語——“他沒死!”
沈卿卿嗖地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正使出全力掐著他的手,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摳出了紅印,“你說什麼?”她有些著急,全然不知道自己緊張慌亂的神色落在男人眼裡正如一隻手扣在胸口上,捏著陣陣疼痛。
“求求你,你再說一次……”沈卿卿緊盯著他,不放過一個神色,聲音也變成了祈求,她怕自己聽錯了,又怕自己沒聽錯,她怕漏過了什麼,又怕是自己胡思亂猜。
在杭有羽越來越深邃的眼神中,她覺得心髒快停止了,就要支撐不下去。
“他沒死!”杭有羽終於道,隨著又盯著女人的臉重複了一遍:“霍亞夫,他沒死。”
他沒死!沈卿卿看著他的嘴型,千真萬確地覺得自己沒有聽錯,男人活了,是的,他活了,他沒有死。
胸口撲哧撲哧地直跳,她吸了口氣,簡直要承受不住那股死灰複燃的力量,沈卿卿臉上生機勃發著,差點要從車榻上蹦起來,她細長柔白的頸子半仰著,全然不顧下身方才落胎的痛楚,她充滿渴求地盯著杭有羽,希望他能對她說清楚,說得更確切一些,說得更多一些。
可是,當最初的狂喜落去,她又漸漸清醒過來,他既然沒死,那為什麼不來找她,杭有羽都能尋到她,霍亞夫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定是嫌棄了自己,對了,他說過,“願下一世,再不要與你相遇相纏。”難道是,他再不要自己了。
在她或喜或憂,或渴求、或期盼、或不信、或絕望的胡思亂猜中,杭有羽緩緩地開口:“他沒死,不過受了重傷。當日洞巖下塌,他被困其中,還中了毒,士兵們把他救出來時,確實是以為必死無疑,可是他命大,在唐明趕到時,居然說他體內的毒早已解開,留著一口氣撐了幾天,待我離開去找你時,他已經沒有危險,卻是一直昏迷不醒。”
“真的?”沈卿卿喜出望外。
杭有羽點點頭,“他奇兵異策,的確是天生的將才,他與我合謀,讓西涼軍以為我們起了內訌,趁機殺了過來,又料事如神,利用死屍、暴雨、瘟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敵退了西涼幾萬兵馬。其實他早就懷疑到了姚景天,只是因為早年姚景天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敢相信而已。幸而我一直在陣後警惕著西涼兵的異動,夜煞在兵馬回朝前留了一支兩百人的精兵給我顧後,才不至於落入咼軍和姚景天設下的圈套中。”若是撇開私人恩怨,他倒是極為敬重霍亞夫的為人,義薄雲天,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