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鬧了一路才消停下來,男人把她抱下馬時,她還窩在男人的胸膛裡抽搭個不停,霍亞夫起先任她打罵,待到她沒了力氣時才拍著她的纖背,像哄孩子一般誘勸著:“好卿卿,為夫也是捨不得你,待到了燕西谷,什麼都由著你。”沈卿卿嗚咽得沒了力氣,心中又恨又惱又氣又急,差點要噴出一口惡血來。燕西谷是兩軍交戰之地,時不時有馴養的狼獸出沒,附近的百姓都紛紛逃竄,她一個弱女子能上哪裡去,還不是被他牽著鼻子走。由著她?盡說混話,什麼時候真正由著她過。一時悲從中來,嗚咽聲此起彼伏,隨著男人的輕哄聲不減反大。

帶上嬌氣的決定做得太過突然,以至於什麼都沒有捎帶,走到半路霍亞夫才想起什麼,繞到街肆的成衣鋪子。

鋪子靠近城關,蕭條得很,掌櫃是個上了年紀的娘子,看見一名武夫懷抱著個小娘子進門來嚇了一跳,再一看男的臉如黑煞女子輕抽帶淚的,還以為是劫匪剛擄的良家女子,不由警惕地瞧著男人。見到男人抱著女人進了換衣間,急忙奔出了鋪子去找守關的官兵。

沈卿卿以為男人替她打算,走得慌忙連個替換的衣服都沒有帶,可卻見著男人拿了一摞粗布衣裳進來,還盡是些青灰男子衣裳,小臉兒

漲得通紅欲滴,怎麼也不肯換上,男人無比耐心,一邊輕哄引誘,一邊嫻熟地給女人解開衣帶,這事做得多了,自然熟能生巧。“好卿卿,營中不能帶女眷,你且忍忍,待到仗打完了,為夫給你把全京城的好衣裳都搬到你面前。”女人妙目橫斜:“待仗打完了,要等到什麼時候?”男人自然無法回答她,想到要暗無天日隨著他,還要穿兩輩子都不願著的男人裝束,女人便手腳並用著對男人又踢又打。

換衣間裡的動靜太大,以至於外頭有人說話都未聽見,官兵低吼一聲:“再不出來我們就闖進去了。”

霍亞夫臉膛嗖地陰黑,腰間大刀出鞘猛地向外扔去,只聽啊呦一聲,那刀似長了眼睛,擊中方才低吼官兵的腰上,幸而是柄端朝外,不然就是一刀斃命了。

原來還是個練家子,十來個官兵速速圍攏,嚴陣以待。這時,男人從裡間走出來,幾乎那龐大的身軀一顯,滿堂瞬間充滿了壓迫冷厲的氣勢。

“就是這個賊匪,不知哪裡強擄來的小娘子,還在裡頭呢,若是再晚來一步,恐怕就要被糟蹋了。”掌櫃躲在人後指證道,話音剛一落就吃驚得大睜了眼睛,只見一眾官兵齊齊一跪,異口同聲道:“大人!”

領頭的官爺大步上前,沖著霍亞夫道:“大人,都是誤會。”

“無礙!”霍亞夫擺擺手,低沉著聲音道,“何統領,其他八位統領是否都到了?”

何際稟道:“都在城關處等著大人。”

“好!你隨我過來!”霍亞夫虎軀一轉,在壁角輕聲道:“你統帥後軍,我有一位小侍有勞何統領關照。”

“屬下遵命。”霍亞夫一向說一不二,萬事從不假手於人,對上對下都是冷清的態度,上戰場首當其沖,不貪功也沒有什麼架子,底下計程車兵都很推崇敬佩他。何際說是統領,卻是統領中的微末,頭一回被大將軍委以重任的樣子,心頭還有點顫抖。

“卿卿,出來吧。”只瞧著平日冷肅無言,在戰場上更是人見人怕鬼見鬼嚎的夜煞大人居然用著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溫柔聲音說道,怔了怔,再看到從換衣間裡款款走出來的人兒,下巴差點沒掉下來,嘴巴都張成了歐字型。

人兒穿著男子寬大的衣袍,那顏色比青色還帶三分灰,比灰色又添兩分白,男人也不喜穿這樣烏裡土氣的顏色,可人兒肌膚晶瑩如玉,眼眸泛春含淚梨花帶雨,唇紅齒白露出一小截俏俏尖削的下巴,便是再糟糠的衣裳都能穿得嬌豔嫵媚,寬大的衣袍兜臉兜身,越遮得嚴實越叫人心癢難耐,看一眼都讓人直咽口水。

這哪裡是小侍,分明是個豔絕的可人兒。

一聲咳嗽,男人擋住人兒的面容,臉色已經黑得如炭,人兒方才還鬧騰得歡,如今見識到一群垂涎的七尺兒郎,身子一閃縮在男人身後,水眸滴滴地在人群中打轉,一個高大威猛,一個嬌憨美豔,還真讓人移不開眼。

不過,何際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貪看,低首垂目連連應是。

出了城,大軍走了三天三夜,越過谷原時加快了速度,之後經過一片濃密的森林竟然遇上一小隊伏擊的西涼探子,前軍不趕加速,走一時都要探一下。

沈卿卿坐在牛車中,車上是營火所用的草垛,白日休息時大軍就會順便砍伐一些草木放在車上,她屁股下頭墊著厚厚三層蒲草又用裘鏊鋪墊,外頭冰天雪地,可車裡暖陽如春。車速極慢,本想的昏天暗地的日子並沒有帶來,反而煞是舒坦。到了用膳之時,男人都會打一些山雞鹿肉烤得焦黃鮮嫩給她送過來,喝得是清湖泉水,除了不能夜夜沐浴,其他都還可以容忍。

夜了,篝火營炊,士兵卸甲休整,進車來的是被何際特別關照過的小兵,見到她只垂目不語,從來沒有多一眼或多一嘴,其他士兵沒有命令不得進車。沈卿卿看著即便是搬草垛的小兵都長的人高馬大,身如牛虎,本來百無聊賴想找個人說說話也心怯了。聽到外頭士兵時不時嚎叫,聲如破鑼洪鐘,若是有異動,能聽見刀劍相擊的冰玉之聲,身子抖了抖只縮在車壁角裡不聲不吭,眼觀鼻鼻觀心,終於忍到外頭士兵齊齊一聲長喝:“夜將軍!”

懨懨的女人登時從軟裘上跳起來,男人一入牛車就佔據了大片地方,也帶著一陣冷風,女人在風口處不由打了個響鼻。霍亞夫一把摟著女人入懷,用車上的裘鏊把人兒包裹住,揉著她的小手道:“怎地這般涼,等出了林子,讓人再買些厚重的裘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