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已經沒到了胸口,窒息叫沈卿卿好似垂死的魚兒瀕臨死境,神仙也難救她了。遠處的女子身影漸漸模糊,她不怪她,即便她來拉也只會兩人一起沉下去,何況,淡碧與她一樣,是個識時務的女人。

淡碧緩緩地往回走,她走得很慢,心裡總覺得女人沒有那麼容易死,所以她走了百步之後掩入梅樹裡,這時候,已經聽不到女人嗚咽求救的聲音,遠遠看去,只能瞧到一個烏黑的點。

心中突然有種失落,她怎麼這麼輕易就死了,她還沒有嘗到自己遭受的痛楚呢,那種撕心裂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楚、屈辱、悲哀,她一樣都沒有,她風華正茂被男人捧在心口疼著愛著,她死了,還有父母兄弟丈夫懷念她,她死得太輕易了。

真是便宜了這個女人。正想著,霎時,不遠處傳來簌簌響動,還有低沉的呼喊,她猛地回頭望去,瞧見一個黑點越來越近,幾乎是瞬時地,她拔腿向著沈卿卿的方向跑去。

沈卿卿停止了掙紮,恐懼和絕望讓眼前一片模糊,下沉的速度放慢了,但是冰沼已經湮沒到脖根,恍惚間,她聽到丫頭的疾呼聲:“小姐,小姐,快,快,把手伸過來。”

猛然抬眼,丫頭撿了幾根荊棘捆紮在一起扔過來,一次,一次,再一次,終於扔在了沈卿卿的手邊,因為地滑,丫頭拖著她不進反退,大冷天的,丫頭已經滿頭是汗,險險就掉下去。

“淡碧,沒用的,你鬆手吧。”沈卿卿滿心感激,沒想到她一直提防陷害的丫頭最後居然會折回來救她,“你快快下山去找大人,或許能趕得上。”

她放棄了,陷入泥沼,身如有千金重,憑著丫頭的力量根本拖不動她。

“不行啊,奴婢不能放下小姐不管的,奴婢冒死都要把小姐救上來。”淡碧吃力地說道,身子無意間也在下沉,她手上越是使力越是下沉地猛烈,一下子沼澤就蓋過了小腹。

沈卿卿眼睛濕了,世上最無奈的事莫過於臨死之時發現真相。

“淡碧,我對不起你。”沈卿卿甩開了繩子,看著她,聲音也是濕漉漉的:“今世雖然你有一時對不住我的地方,我都不怪你了,你也別怨恨我,我是對你狠毒了一點,那是……”

“小姐,你別說了,你沒有對不住奴婢的地方,都是奴婢罪有應得。”

“不是,是前世的種種……”沈卿卿還想再說下去,就被男人一聲呼喚給打斷了。錦衣獵獵當風,縱身輕躍便到了枝頭高處,撿起方才扔掉的荊棘甩下來,圈住她的手臂,一勾一提,沈卿卿就離開了沼澤。

奇異莫名地,看見這個頭一刻還在憎恨怨憤的男人,心底卻是一片安心。沈卿卿窩在男人懷裡,看見他黑亮的眼眸中有種失而複得的狂喜和憐惜,那大掌箍得她緊緊的,彷彿要揉進身體裡,居然比之泥沼還要令人窒息,冰涼的沼澤把兩人圍成一個顏色,好似天生就是一體。

渾身一軟,要閉上眼睛時才想起來丫頭還沒有救上來,急急嘶啞著嗓子道:“快救她,救她。”此時淡碧快被湮沒,人也沒了神智,救上來的時候,沈卿卿只看到丫頭渾身都是黑漆漆的沼澤,腳下還有一道血紅,也許是被荊棘刺刮的,黑紅交配,格外刺眼。

沈卿卿是被手臂上一陣緊握給痛醒的,眯起一陣眼縫兒,只覺得有燙熱灼目的視線投在臉上,嚇得緊閉著雙目不敢睜開。

女人烏黑長睫蓋在蒼白如玉的臉上,更顯得我見猶憐悽楚無比,男子替她把著脈,若非身後有道目光一直追隨,他早就想狠狠抓她起來,問一問,怎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副田地。

“姚禦醫,小姐她怎麼樣了,為什麼昏睡了一天一夜還沒有醒?”是水蓮的哭聲,沈卿卿心下一驚,自己都睡了這般久了,彷彿做了個惡夢,有驚無險。

姚景天松開女人綿軟的手臂,但是目光還是沒有離開。

“寒氣都逼入身體了,小日子怎麼能這般馬虎。”淡淡的聲音卻是帶著濃濃的苛責,水蓮一噎,面上一紅。她倒非驚訝小姐的病症,而是因為男人的反應,這女人小日子是這麼輕易就能道出的,還出自一個外男之口,而且,禦醫用這般指責的語氣是不是有哪裡不妥當。

她眼睛閃了閃,瞧見一旁立著的大人倒是神情一痛,還有深深的指責,青澀的鬍渣和眼下的烏黑掩不住連夜對女人的照顧。幾乎洗浴揉身湯藥都沒有借丫頭婆子的手過,方才給禦醫看診才把女人從懷裡小心抱到床上,好似一撒手女人就會消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