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貼著壁角,弱弱地問了一聲誰呀,眯著眼從窗子縫望過去,見到兩個面容不熟的侍衛立在門口。方才開啟屋門,其中一個侍衛道了一聲失禮了,便是一左一右架起她的胳膊騰空而起,飛簷走壁。

沈卿卿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不過顯然這兩人根本不擔心驚動其他人,甚至都不給她蒙面捂嘴,架著驚慌失措的女子來到村外不遠的一片小樹林中。

此時夜寂星亮月皎潔,小樹林因為瘟疫的傳播砍伐了一些樹木,女子雙手被反綁在一顆只有半樹高的禿木上,烏發散在瑩潔如月的臉頰邊,纖細的腰身晃動掙紮,楚楚著臉色哀求:“兩位官爺,為何綁了我來此?”若是一般男子,定捨不得在這麼美的月色下無視美人勾人的腰身與臉蛋,可是兩人始終目不斜視,即便在重複“得罪”兩個字時也未曾直視她。

兩人迅速離去,沈卿卿對著他們越去越遠的身影驚叫:“喂,等等,快放開我。”不知何處傳來一個男子沉沉的聲音:“別叫了,沒有我的命令,他們是不會回來的。”

“誰?”沈卿卿瞪大了眼睛,環顧四處,雖然隔得極遠極深,但是那雙黑亮的眼睛從層層樹木透過來還是叫她渾身一顫,顧不得粗繩繞著白嫩的小手,掙紮出了一絲血色,沖著遠處叫道:“霍亞夫,我知道是你,你別裝神弄鬼,快放開我。”

“我也想放開你,可是直至今日,我始終無法做到。”男人的聲音很沉,即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還是能清晰地透到沈卿卿的耳朵裡頭,“錯便錯在你不該來招惹我,我與你的結很久便結下了。這輩子解不開,下輩子你也別想逃。”

什麼這輩子下輩子的,沈卿卿哼道:“你都有兩個妾室了,還不肯放過我,霍亞夫,你究竟想怎麼樣?”

“我不肯放過你?”他從來都沒有得到她一分真心,他能如何,霍亞夫笑起來,笑得地動山搖,傳入耳中沈卿卿只覺得毛骨悚然,抖著聲音道:“霍亞夫,這一世我是欠了你的,我騙了你家祖傳之寶,害死了你的父母,可是我也悔了,我真的是無心的。”說著,眼淚便婆娑地滴下來。

兩世了,她受了兩世的罪過,千錯萬錯,她若是能預知那寶物繫著他父母的性命,給她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用美色去引誘他的。沈卿卿哭得傷心,沒有發覺遠處的男人好一陣的沉寂。

待再次抬起頭來,發現那男人正向著她走來,沈卿卿立刻驚恐了嬌顏。男人距離她百米的地方站定了,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似乎要把她的容貌刻入腦子裡頭,其中有恨、有痛、有不捨、有傾訴:“沈卿卿,你害死了我的父母,便用一生來償還我吧。”

沈卿卿嚇得連哭都忘了:“你休想,霍亞夫,即便我是殺害你父母的仇人,我也救過你一回的,那次在谷原,你受了重傷,是我……”

霍亞夫打斷道:“你巴不得我死,幾番相見都躲得遠遠的,豈會來救我。”沈卿卿想到無憑無據的,自己百口莫辯,又直著脖子道:“不信也罷,你三番四次欺負我,也算償還了吧?”他把她困在牢子裡頭戲弄,害得她喪失了清譽與好姻緣,這對女子來說可是頂頂重要的,若是平常女子,為了名譽便是死也是有的,所以沈卿卿才會這般說。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想這般容易就叫我罷手了,除非我死。不,死也會糾纏你一生一世。”沉毅的聲音叫人不容置疑。霍亞夫又向著她走了兩步,沈卿卿的美眸瞪大著,無奈雙手被反綁,逃也逃不開,驚嚇地閉起了雙眸,腦子裡頭只有男人冷厲沉痛看著她的面孔,一直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很久很久,她才眯著一條縫看去,猛然發覺男子已經不在了。她試著喚了兩聲沒有動靜,又等了一會兒,兩個侍衛飛身而來,架著她送回了屋子,走的時候還留了一瓶傷藥給她,說是大人吩咐的。沈卿卿癱倒在床上,只覺得做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噩夢。

靜謐的夜,山坡上燃起了火把,星火點點,焚燒之後夜晚能見到猩紅的光芒,村莊裡頭早就沒有人走動了,一雙黑亮的眼睛遙望著那片火光,高大的身軀在空落的地面印下一片沉寂寥落的影子。

“姚禦醫。”還在挑燈翻看書冊的男子聽到抬起了頭,揉揉依舊猩紅的雙眼,他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還是未有解除之法?”

姚景天搖搖頭,見他凝重異常的神色道:“我用了一些溫性的藥方,可是收效甚微,能吊住人的性命,可是熬不過一月。”清眸中充滿了歉疚,這夜煞大人對夫人情深意重,他是曉得的。只是,夫人曾經中過箭傷,身體本就不堪虛弱,若非一直有紅參續著命,恐怕早就去了地府。想到他一生崢嶸,也是這般痴情,不懼瘟疫前來相伴,這種勇氣便是常人不能相比。

“溫性的藥方?那是說還有其他的法子?”霍亞夫問道。

“不敢說,”姚景天深思道:“瘟疫可以說是一種毒,醫典中有以毒攻毒之說,可是一朝用錯了,身中雙毒,便再無力迴天了,可能頃刻間就能斃命。我雖有以毒攻毒的想法,但是始終不敢嘗試,或許是找不到合適的病患。”

“便是死馬當活馬醫,每日焚燒之人如此之多,姚禦醫怎麼找不到合適的人?”

“瘟疫之毒傾入了五肺,而我施予的毒從口中而入,即便用金針刺入,也需要時日才能兩毒相遇,所以並不適合重症之人。”這便是糾結之處,方才得了瘟疫的,若是用錯藥就可能當場斃命,沒有人願意冒這個險。

霍亞夫向他走去,撩開袖子露出手臂,上頭斑駁著爬滿了一些紅疹,那是瘟疫的初兆,迎上他吃驚的眼神,霍亞夫鄭重道:“便要我來做這個嘗試吧。”

因為患者增多,而始終沒有治癒出來的,村莊裡頭根本沒有多餘的屋子,姚景天把他與夫人安排在了一起。可是,令人奇怪的是,他執意要了兩個床榻,各置一頭。

夜了,他餵了宛翩然湯藥之後合衣躺下,半夜裡,嚶嚶的哭泣聲在寂靜的晚上放大了數倍。

“如何哭了?你身體不好,不能過於傷心。”男子翻了個身,黑亮的眸子看向另一頭床榻上的女人,壓低著聲音道。

“霍大哥,是我連累了你,你也得了瘟疫,這可如何是好。”女子得知這個訊息是憂喜參半,喜的是能夠與心愛男子相守著死去,憂的是男子這一番成就得之不易,她曉得的,男人的夢想無非功成名就,何況是用性命搏來的,他是英雄,他是夜煞,他是戰將,卻為了自己染了瘟疫,與她躺在一個屋簷下,那種心境真的無法琢磨,她便只能用哭泣代替了千言萬語。之後再之後的很遠很遠年後,若要問她最開心的,竟然就是這段與他同屋異榻的時日。死亡,在這個時候,一點都不可怕。

“別胡話了,生死由命,我從不懼死。”霍亞夫轉眼看向窗外的另一頭,牆頭很低,能一直望到村頭,深嗅之下,他似乎能聞到女子身上淡淡的玉蘭香氣,眷著眷著,三年圈成了一個牢籠,叫他都對死亡生了一絲畏懼,不過仍舊是心虛地說道。

“霍大哥,你可有心願未了?”女子見他回身看著窗外,神色琢磨不透,不由問道。他曾說過有個求而不得的未婚妻子,這麼多年他都未再提過,她心裡是不甘心的,曾經為他擋過一支冷箭,他卻從來未跟自己表明心跡,如今他生死相隨,可是再也不惦念那女子了。

“我虧欠了你。”男子沉默之後道,這種愧疚,要了他的命便當是補償吧。就如同他要用父母之死的影子囚住那個無情狠心的女子,便是要她痛,要她怨,要她怕,要她傷,也比他在她心中一文不值來的好。

“別這麼說,”女子急切著道:“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你知道的,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對不對,霍大哥?”為什麼,為什麼,他都不願直面她的感情,難道她做得還不夠多麼。他在南關殺敵,她便守在附近的村莊夜夜煎熬,祈禱。好不容易盼一次他出來,他也只是看她一眼,都說不上幾句話。

若非她一再苦苦相求,以曾經救他之命牽扯著他,估計他早就把自己遣送了。後來為了他中了一支暗箭,才被其他士兵認為是他的夫人,可是他每次聽到都顯露著不悅。

“霍大哥,翩然有一個心願,就是能夠在死前與霍大哥成為……”

霍亞夫猝然打斷了:“早些睡吧。”便是再也沒有聲音,女子嘆了一聲,等了一會兒便睡去了。待她平穩的呼吸聲傳來,男子突然睜開眼眸,又朝著那村頭望去,黑亮的眸子中映滿了冷月的沉寂。次他出來,他也只是看她一眼,都說不上幾句話。

若非她一再苦苦相求,以曾經救他之命牽扯著他,估計他早就把自己遣送了。後來為了他中了一支暗箭,才被其他士兵認為是他的夫人,可是他每次聽到都顯露著不悅。

“霍大哥,翩然有一個心願,就是能夠在死前與霍大哥成為……”

霍亞夫猝然打斷了:“早些睡吧。”便是再也沒有聲音,女子嘆了一聲,等了一會兒便睡去了。待她平穩的呼吸聲傳來,男子突然睜開眼眸,又朝著那村頭望去,黑亮的眸子中映滿了冷月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