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麼一口就拒絕了那位公子。”淡碧趁著沈卿卿心情不錯的空隙問道,始終揣測不出平日小姐在書院為了上千金的藥蜜都能夠費盡心思,如今一萬金就放在眼前怎麼會白白推拒了。自認為與她在生意上配合就與之親厚了,哪裡曉得沈卿卿臉色一變。

“住嘴,什麼時候輪到你瞎說話了?”沈卿卿厲色道,她心情好是因為想通了只要與世子不搭扯上關系這世就不會遭遇惡事,好多事都發生了變化,如今父母雙全不說沈府在京城立足了腳跟還走上了飛黃騰達之路,她不想節外生枝:“今日你與他說了什麼別以為我不知,若是以後再存著這種小心思,小心我叫你哪裡來的便回哪裡去。”

雖然小姐對自己有疏離,但是也從未說過這般嚴厲的話,她,她確實有自己的心思在裡面,打心底裡,她是希望小姐能夠攀上一個家世雄厚的公子的,何況周家的婚事吹了,憑她對小姐的瞭解,也會與自己一個想法,哪裡知道沈卿卿會這般生氣。小姐在生意上這麼聰明,怎麼在婚事上就如此不會利用與身俱來的相貌,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膝蓋一軟,說來就來的淚水落得婆娑如雨:“小姐,我也是為了你想,奴婢錯了,再也不敢了。”

“再有下次我定是不饒你。”沈卿卿說完再也不想看這個女子一眼,閉上眼昏昏欲睡。前世兩人還是有共同之處的,若是上一世,她一定會採納這個奴婢的主意還會重用她,事實上她也如此做了。可是隔了一世,她怎麼開始鄙棄這種嘴臉了,還覺得甚是討厭。

馬車中再沒有動靜傳來,晃悠著在一路碾過車輪的褶印。到沈府門口之時突然停了下來,外頭傳來女子清越的聲音:“車上可是沈府千金?”

沈卿卿車簾一掀,見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年輕女子站在不遠處,她身後兩個牛車上全是新鮮的花藥。這時候,沈府門伺來稟,原來是旁強壯的媳婦名為莊倩,來沈府送草藥正巧趕上她的馬車回來。

沈卿卿一聽原是強壯哥的媳婦,自是把之前半年未送貨的事兒給忘光了,瞧著人家大著肚子還千裡迢迢過來,心裡一軟,不由對自己之前的咄咄逼人悔恨不已。下車親暱地喚了聲旁嫂子,還要淡碧從閨房中取了一隻玉鐲子,一隻綠眼石釵子作為見面禮,還親自拿著給莊倩戴上。

莊倩自打沈卿卿一露面眼睛就沒有移開過,她自認是村裡數一數二的美人,面板白皙,五官不出眾自也嬌俏玲瓏,身材豐滿是標準好生好養的,如今懷孕之後,那胸脯更是大了一個尺寸,自己瞧著都是自豪不已信心十足。她哪裡想到,丈夫一直惦念不忘的人兒竟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美上不止十倍,美得女人都恨不能要把眼珠子黏上去了。

香嬌玉靨豔比花嬌,指如削蔥,口如含朱丹,一顰一笑動人心魂,自己都閃了下眼。那個玉鐲從她的手中移至自己手臂時,那對比更是纖毫畢顯,引以為豪的白皙肌膚與玉雪手腕一襯,簡直成了黃麥芽,那不盈一握的腰肢逶迤而行,顫顫挺立的雙峰撐得勾花軟煙素羅飽滿欲出,面容一絲瑕疵也無,透亮晶瑩好似能反射陽光的五彩光暈一般,不經意經過的路人都是怔怔地往這裡瞧,沈府的丫頭已經用心地拿來了紗帽遮擋,可見這相貌平日都是遮擋嚴實的。

再看看自己,不僅臃腫,而且常年的農活臉上早被日頭曬得斑斑點點,便是早晚保養的雙手也不可避免長著老繭,哪裡對方的玉軟細腕,便是不經意一觸,都好似碰上了什麼珍寶細軟。

莊倩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同為村中出來的,差異竟然如此之大。突然清楚,自己心心念念要來見識的人,一見面的結果,就是給自己找難堪罷了。也非她心胸狹小,實在是與旁強壯新婚燕爾,那日醉酒,丈夫半夜睡夢中竟然叫著“卿卿”,女人家心細,也未戳穿,留意了一陣,丈夫經常對著鄰處老宅出神,一站便是半天,夜深夢中也提了幾次“卿卿,別走”什麼的,用心打聽哪有不清楚的。這次來就是憑借懷孕的身子來見見這個沈卿卿,同時也是示威。可是哪裡想到……

忙謝過了沈卿卿,便說有孕不方便,趕著牛車離開了。一個京城千金,一個鄉野村婦,一個雲月,一個泥塵,她再也不要自取其辱了。

沈卿卿哪裡曉得這麼短時間她有如此多的心思,還擔心夜路不好走,牛車不穩當,硬是叫著沈府的轎子送莊倩一程,臨走時還預支了一年的銀錢,拿著些滋養的藥蜜給她,要她多注意身體,孩子是頂頂要緊的。

上一世,這個孩子便是個自閉,她再不想有什麼插翅了,能做的便是這些,也報了旁強壯兩世對她的愛慕之情。

淡碧在一旁留心著小姐的舉動,說來小姐對一些人和事的態度還是有跡可循的,譬如這個從未見面的婦人,見了小姐臉色並不十分太好,說是正巧撞見,可是她在一旁看得分明,那是特意等著小姐回來的,後頭又為何走得倉促她也不知了。

夜晚沐浴之後,水蓮和水秀照例給小姐抹藥蜜,水秀從外頭取完花露水回來眼眶紅紅的,沈卿卿奇怪怎麼回事。水秀稱是淡碧的繼母懷著身孕得了病,家裡沒錢治,要把她唯一的弟弟賣了換錢。哦?沈卿卿一聽倒是樂了,那丫頭又搞什麼名堂,這些年她從未向自己伸手,難不成以為譚郎那撈不著錢了,又來她這裡賣乖。

這次她未裝做不知,舒舒服服抹完身之後穿上一件梅花煙羅小衣,也不讓水蓮和水秀兩個丫頭出去,便是叫了淡碧進來。

淡碧沒料到這回小姐回應地如此快,甚至還允許自己進閨房問話,以為有戲,哭哭啼啼訴說了半天,兩個一旁伺候的丫頭都是紅了眼眶,抬頭一瞧,小姐卻淡淡笑著不由有點悚然。她是誇大了一點,不過哪裡曉得父親賭博欠下來的債就是一個無底洞,以前她靠著譚允給的奉銀勉強能接濟一下弟弟,後來不知道怎麼給她父親知道了,三天兩頭要弟弟裝病問自己拿錢,自譚允離開自己之後她哪裡還有多餘的錢,父親卻惱羞成怒說再不拿錢就真賣了父債子償。她也是走投無路,摸著了小姐對懷孕的女子似乎尤其大方定不會見死不救。

不過這一次,她真的是想錯了。當沈卿卿皮笑肉不笑地再次問她時,當下手中的瓷瓶一擱,發出不小的瓷木相擊的聲音。“淡碧,你跟了我三年,想不到這說謊的本事倒是見長了不少,你母親死後你父母再也未娶,你何來的繼母,又什麼時候懷了身孕。這事也不難查,水蓮,你去叫門從到淡碧老家跑一趟,問問便知。”她雖未再去詳細瞭解淡碧的家底,但是敢如此肯定也是因為前世她幫了淡碧一家許多,對於自以為唯一的忠僕她從來都是有求必應的,也是在淡碧爬了世子的塌鋪之後她才留意原來一直被當成傻子矇蔽了,當初她也是扯了同一個謊言來欺騙自己,然而她的父親早在欠下賭債之時就被債主割了命根再也不舉,所以即便賣女也捨不得賣了唯一的香火的。

淡碧猛然身子一晃,她怎麼能料到小姐對自家的底細易如反掌,一下子就點中了她謊言的要害。頭磕得咚咚直想,立馬白皙的額頭就出了血:“小姐,奴婢錯了,奴婢沒有繼母,是奴婢說了慌,不過我父親的賭債是真的,我弟弟整日被父親毒打逼迫著去要錢也是真的,求求小姐念在往日伺候的情分上饒了奴婢吧。”原本來同情著她的水蓮水秀一臉驚愕,這慌話一扯再狡辯再說何話都無用了,想到自己被白白利用欺騙,一向老實木訥的兩個丫頭也是一臉怒意。

沈卿卿就是要兩人見識淡碧的面目,不過也沒有要怎麼責罰她,扣了半年的奉例也就了事了。她也是以小戒大,今日她引來世子還未想到懲罰的法子,晚上就自己撞上門來了。

這又過了兩日,世子府的邀帖來了,這下沈氏夫婦坐不住了,怎麼閨女足不出戶也能招惹上世子府裡的人。沈卿卿便只能拿書院說事,只道是自己的畫作得了世子的青眼,尋上門來了,還當下拒了邀請,要門童回話自己身體不適不能出門。

那帖子確實是叫她參加世子府的評畫宴,同去的不止是她,還有書院的其他貴女,還有各大世家的公子。前世為了拉攏人才,也是世家之間的賣弄炫耀,這種宴請是很常見的,沈卿卿也為世子沾了不少光,所以才得了多年的寵愛不衰。

其實沈卿卿心下是欣喜的,上一輩子她老是想著攀圖富貴依仗世家,從來未想過好好利用自己的稟賦掙取錢財,最後落得一場羞辱,死得慘痛。如今這輩子,她再也不會吃前世的苦頭,氣性也高了,若是中意的男子,只肯為妻子,再不做低賤的妾室。

可是,這個想法才一出,維持不到一月的功夫,就要她徹底痛骨傷神。萬萬沒有想到,安分守己本分經營的她也有這般噩夢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