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洛傾璃突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樹下。

時值寒冬,萬物凋零,枯枝斷葉,天地一片肅殺。

而那個人背靠在一棵幹枯的梧桐樹幹上,手臂和腿腳都裸露在寒風裡,身上倒是穿有衣服,可是那衣服又破又爛,遠遠地看去,跟樹葉子沒什麼兩樣。

幾乎是立刻,洛傾璃便猜出了他是誰。

她一步步走過去,目光如鷹,落到他的身上。

他瘦了很多。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腿腳上到處都是傷痕,大傷、小傷,新傷、舊傷,鞭傷刀傷劍傷,幾乎各種傷都有,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他的臉是蠟黃的,顯然是多日的勞累和饑餓所致。

他的腳上穿著一雙有些破損的草鞋,這麼冷的天,那腳早凍得通紅,腳趾上、腳後跟上長了不少的凍瘡,有的正腫著,有的已經黑了,還有的已經爛了,流出黃黃白白的液體。那些液體在寒風下很快凝固,沾在腳上,異常難看。

那原本冷靜而深邃的目光也因為折磨和羞辱而變得呆滯和黯淡起來。

他是季絃歌。

卻又不是。

以前那個英勇神武的季絃歌,那個尊貴的季國公子,那個一方霸主平陵君,已然不見了。

看著他,洛傾璃似乎是看到了多年前在申屠府的那個洛羽。但是,他明顯比洛羽當年的狀況要慘上好幾倍。

沒有吃的,沒有穿的,做不完的活,挨不完的打,無休無止的折磨與羞辱。

就如同她曾經經歷過的,一樣!

一瞬間,洛傾璃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濕。

季絃歌,你也有今天。

在她出現在視野處的那一刻起,季絃歌便發現了。她打量著他的同時,他的目光同樣落在她的身上。

她越發高了,容顏越發好看,亭亭玉立地走過來,氣質越發地冷凜沉靜。

也越發地像一個公主了。

不過,卻是一個嗜血的公主。

季絃歌眸中飛快地閃過一抹嘲諷,隨即,斂眸,跪下,行禮。

“見過大長公主。”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更確切地說,是比前更低沉了。許是因著長時間的饑餓,許是因著天氣太過寒冷、困苦的生活環境,他的嗓音沙啞得厲害。

而說完那話,他還咳了幾聲,直咳得臉色通紅,挺直的身體彎曲了下去。

時間彷彿突然回到多年以前,她十二歲,他十八歲,她看上他,綁了他,關押他。

不,那時的他已然狼狽至極,可是比起現在,卻是好了不知多少倍。

她恨他,為此不惜一切羞辱他,想要看著他像多年前的他們一樣被人奴役,想要看他跪倒在她腳下,想要踩爛他的驕傲和自尊,想要他過著連牲畜都不如的生活,相要

今天,她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她想要看到的一切。可是,為什麼心中沒有一絲興奮和快樂呢?不但沒有,反而覺得有什麼東西不可遏制地湧上她的眼睛,她努力地忍了,卻怎麼也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