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歲他遭遇第一次刺殺之後,便再也沒有人敢靠近他身側一丈之內,更遑論拉他的手。

被她拉住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幾乎都已成了木雕。腦子是空的,身體是木的,他如同一隻木偶,而引線就在她的手中。

他就這麼遲鈍地不明所以地被她攥走,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她在奔跑。

她歡快地笑著,肆意地奔跑。

拉著他。

他們跑過開滿鮮花的小徑,跑過幽深而沓沓作響的木頭長廊,跑過濃密樹蔭,跑過陽光被樹葉切割成無數碎片的池塘。

季國、戰爭、謀略、刺殺統統消失,整個世界只有她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以及她那飛舞著的雪白裙裾。裙子上,一朵桃花豔麗嬌嫩,栩栩如生。

“到了!”一記脆嫩的聲音將他喚醒,顏淵定睛一看,發現眼前有一條小溪。小溪蜿蜒而流,卻原來,他們剛才便是沿著小溪一直跑到了這兒。

眼前這裡是小溪的發源地,一股股泉水從山間流出,叮叮咚咚流進這個水潭,坑底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頭,鵝卵石更是不計其數。水潭不算深,約摸一丈的樣子,水極清澈,水底隱隱有小魚兒在遊來游去。

四周樹木掩映,樹蔭一大團一大團地投下來,這水潭愈發顯得清幽而迷人。

“很美吧?”洛傾璃站在水潭邊上,微笑著回望季絃歌,“你去洗吧,我在附近幫你守著。”

顏淵怔了怔。他是季國公子,嫡長子,想要引-誘他的女人這些年來從未間斷過,她們會用盡各種辦法、使出渾身解數,她們自認為風情萬種活-色-生-香,可是,她們卻忘了一點:他最是厭惡她們眼中那赤-裸-裸的情-欲。

同樣的話,可是在眼前的這個少女說來,就顯得那麼天真爛漫,她的眼裡是幹淨的。即便說喜歡,也是讓人覺得很舒服的那種純粹的喜歡。

比如現在,她說走便走,坦然地走到二三十丈遠的地方,背對著他,灑脫地坐下。一直不曾回頭偷看。

這些天被她如此糾纏,他雖不喜,卻並沒有一點厭煩。或許,這便是原因吧?

顏淵盯著洛傾璃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確定她實在是沒有偷窺的意圖,這才開始脫衣服。

正脫著,聽得洛傾璃遠遠地道:“你放心,我絕不偷看。”

顏淵:“”

顏淵三下兩下脫掉衣服,滑入水中。

水溫正好,在這初夏的早晨,這麼泡在水中,心中的鬱悶和煩憂一忽兒便清空了。顏淵將自己紮進水中,遊了一陣。

半晌,他從水中抬起頭來,目光幽深落在樹梢某處。

“出來。”顏淵用極低極淺的聲音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便有一人從山後一棵樹後面飄下來。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飄,很輕很快,如一片葉子從樹間落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