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夜雨,微涼。

碧螺宮的後山裡,鳥獸聲響被淅淅瀝瀝的雨聲所掩蓋。

泥濘的山路上,一個瘦弱的身影,在地上艱難地向前爬行著。

秋後的雨天本該有些寒意的,但是憑藉雙手在泥水裡,吃力地帶著身體向前挪動的許二,此刻卻是滿頭大汗。

許二背上已經變形卻還未破掉的書箱,斜斜地掉在身體一側,拖在泥水裡的雙腿雖然簡單包紮過,但仍舊往外滲著鮮血。

看著近在眼前的山崖,許二彷彿用盡了他半生的時間和力氣,才爬了過去。

山崖下的棲身之處不大,但好在乾燥,還可以避雨。

許二從書箱裡取出一截白色石頭,熟練地刮下些粉末灑在傷口上。又拿出平日在山中採到的藥材,用嘴嚼碎了,這才忍著疼痛,仔細處理完腿上的傷口。

終於得空歇下來的許二,靜靜地感受著這份苦楚,腦海裡滿是那群修士殘忍且冷漠的面孔。

心想著,自己要是也能修行的話,事情會不會就有了轉機?

靠在崖壁上的他,望著自己被打斷的雙腿,其中左腿露出了森森白骨,看來以後註定會是個瘸子了。

“呵呵,師傅啊,咱們不愧是師徒啊”,許二不禁想起了那個腿微瘸的老夫子。

雨水與汗水交織在一起,溫熱褪去之後,絲絲涼意襲來。這讓許二本就蒼白的臉,此時又少了幾分血色。

山崖外風雨交加,許二緊了緊溼透的衣衫,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許二在破爛的書箱裡搗騰片刻,最後取出了一個用油紙包裹著的東西,裡面是許二這些年在路上,閒暇時寫的信件。

此時再取出來時,貌似除了用來生火取暖之外,也並無他用了。

他吃力地扯來一些潮溼的枯枝藤蔓,就著手中的信件,在角落裡折騰出了一堆火來。

有了火,山崖內便暖和了些,唯一不足就是煙有些大了,許二被燻的眼淚鼻涕流了大把。

許二其實還有個更雅緻些的名字,‘許雲儒’。

這是許二那個瘸腿的師傅給起的,可許二打心底裡還是喜歡親近的人叫他許二。

而許二這個名字,則是自己那已故的養父,從雪地裡撿回他後,請村裡那位會點醫術的老頭救命時,那老頭順帶給起的。

許二後來聽養母說,當時那老頭說了,給孩子起個賤一些的名字,閻王爺就容易把他給忘了。

養父也說了,在山裡撿到許二時,他那小胳膊小腿已凍得發紫,看著就讓人心疼。然而他最終能活了下來,多半就是因為這名字,閻王爺才留下了他的小命。

因此,許二一直覺得,這個俗氣的名字能給自己帶來好運,不然他怎能頑強地活到現在?

忽暗忽明的火光下,許二臉色蠟黃,但好歹沒那麼冷了。

許二靠在崖壁上,看著眼前的火堆,不由想起了年幼的事。

那是他剛記事的時候,那年夏天連續下了幾天幾夜的雨,洪水淹了村子,養父母不得不帶著他,以及年長他兩歲的姐姐逃難。

逃難路上,樹皮、草根等都是稀罕東西,逃難的隊伍像蝗蟲過境般,搜刮著沿途一切可以用來活命的東西。

除了飢餓外,時不時便會有人莫名失蹤,以及易子而食的景象,也讓許二至今難以忘記。

許二清楚地記得,當時同樣年幼的姐姐,被一個餓瘋了的人搶走,養父為了搶回許二的姐姐,還被咬掉了大腿上的一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