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玄武湖寧靜,深遠。如同一塊精緻的寶石,在天工雕琢之後輕輕地按下,只留著平滑光潔的一面倒映著天上如玦的明月。

此時已是春深時候,夏至未至,蟲鳴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天神便有這樣超凡的偉力,用雜亂的蟲鳴,溼潤的空氣,以及水面一閃而逝的粼粼波光洗去人心中的煩惱。

只是,煩惱或許可以暫忘,但不能得到救贖的靈魂難免悸動。

腳步聲在這黑夜中悄不可聞,卻恰到好處的將蟲鳴聲壓下。某一刻,人言在這風中響起,打破了湖邊的祥和。

“殺人,不代表一定要親自將刀捅進對方的心口。在這個過程中有所參與,推動,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人死了,目的達成,你的仇不也算是報了嗎?”

“他是殺不死的。”

“你說什麼?”藍春的聲音低不可聞,馬三寶不得不再問一次。

“那個太監是殺不死的!他是不死之身!”藍春的又重複了一次,不是聲嘶力竭的吶喊,只是平淡的敘述,聲音中帶著莫名的恐懼:“刀劍砍在他的身上卻連衣服都不能砍破,劇毒入喉也是面不改色。他,是殺不死的。”

“功參化境確實有這份能為,並不稀奇。比方說我,劇毒什麼的雖然沒有試過,不過一般的刀劍確實不放在眼中。”馬三寶笑了笑,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掰斷。

隨手將碎片仍在地上,馬三寶轉頭看著藍春又道:“世上沒有殺不死的人,只有沒用對的方法。咱家方才的話你應該是沒有聽進心裡,那咱家便在說一次。徐如意也是咱家要殺的人,你願不願意幫咱家一把?”

“咱家?”藍春臉色詭異,反問道:“你也是太監?”

馬三寶點點頭:“咱家確實是太監,但卻不是宮裡的太監。你該回答咱家的問題了,咱家問了兩次,不想再問第三次了。”

“你。。。有多大的把握?”

“十成。”

“我要做什麼?”

“殺一個人。”

“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命。”

休止符按下,兩人的對話因為馬三寶冰冷的回答而告一段落。藍春向前走了幾步,在湖邊坐下,曲著腿,雙手抱膝,低頭無言。

以自己的命換殺父仇人的命。這個交易從某種角度來說還算是公平。

若是在他第一次聽聞爹孃身死,凉國公府付之一炬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別說是一條命,哪怕是虛無縹緲的靈魂他也在所不惜。

而若將時間換到幾個月前,他剛剛被唐賽兒送到徐如意的身邊,他依然還是毫不猶豫,因為那個時候的他所遵循的,是人生在世最基本的法則: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可當時間推移到了此時此刻,他的回答卻發生了天地之差。

誠然,父仇不共戴天,可在東廠呆的這幾個月的時間,他看到了很多,也聽到了很多。

東廠做的不是好事,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東廠廠公也是一個惡人,但他們的惡念惡行歸根結底是來自於龍椅上的那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