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奶奶病了,乳腺癌中期,關中山帶來了母親的最近一次的體檢報告,滿懷希望地看著喬宏海。喬宏海看完後一時沒下定論。老人77歲了,無論做什麼治療都要千萬小心,身體承受力是一切的前提。

有的時候,手術不但不能救人,還會提前結束生命。

喬欣並不太聽得懂他們聊的東西,只是很難過,那麼好的關奶奶,怎麼病了呢?

桌上兩家長輩交流著這時候換醫院的可能性,關騰騰間或夾幾筷子,注意力多集中在對面一直低著頭的喬欣身上。

直到喬欣抬起頭,眼眶泛著一絲紅線,拿起筷子把桌上最貴的那盤魚的肉剔出來放進他碗裡。

似乎是找回了小時候的感覺,照顧起他來一點不含糊。

也不說話,就往他手邊推了推碗。

關騰騰一口一口把魚肉吃掉,他雖是本地人,但自小不愛吃魚蝦,最愛的是奶奶做的紅燒排骨,伴著醬紅湯汁能扒兩碗飯。但老人總說吃魚聰明,所以從很小起,只要他在家,對面小姐姐總會抱著個布娃娃過來,自己筷子還拿不好呢,大人模樣給他剃魚肉,夾魚眼珠子喂他。

那天在派出所第一次見,她沒認出他,他心裡是有些遺憾,但也覺得既然如此沒必要非得挽回什麼,他們斷了聯系是在他上學後,她比他大四歲,他還在小學皮猴似的她已經成了每天要應付很多作業和考試的初中生,上了學就沒時間一起玩了,他偶爾回去看奶奶,才知道她們全家都搬走了。

後來他和她上一個中學,他初一她高二,再也找不到小時候的親密,兩人擦肩而過她沒認出他。

他一次也沒主動找過她。

再後來,他進了市游泳隊,不常去學校。

一晃,這麼多年。

回家的車裡,喬宏海又把病例看了一遍,林萍低聲詢問他的意見,喬宏海只道:“不管怎麼樣,先接過來吧。”

林萍點了點頭,提起關騰騰:“真是認不出來了,小時候很乖的,剛剛我看他手上紋了好多東西,看著怪嚇人的。”

喬宏海倒是沒注意這個,聽林萍一說,微微皺了下眉頭。

喬欣坐在前面,突然扭回身維護:“現在年輕人都這樣,很普遍的,不代表什麼。”

林萍不認同,和喬宏海說:“他要是關主任帶大的還好,現在,難說,聽說連個正經單位都沒有。”

喬宏海疲憊地捏了捏鼻樑:“中山這些年生意做得很大。”

喬欣聽得懂,言下之意把關騰騰歸為了坐吃等死富二代之列。

林萍淡淡一句:“要不是看在關主任的面子上,今天這飯我不願意吃,早幹什麼去了,這時候來找我們,治得好是本分,要是沒治好還不知道怎麼說呢。”

喬欣厭惡地皺起眉,之前在席上,林萍不是這樣說的,她明明誇關騰騰一表人才,年輕有為。

人啊,都是雙面獸,喬欣心中抵觸,卻擺脫不掉。

小時候她牽著關騰騰下樓打醬油,小賣鋪的伯伯問:“欣欣,這是誰呀?”

她揚起笑,驕傲地宣告:“這是我弟弟。”

關奶奶逗她:“寶寶不聽話,我們不要他了。”

她緊緊將關騰騰摟在懷裡,問:“那我可以帶他回家嗎?我要他,以後他就是我親弟弟了。”

回憶裡,關奶奶和邱阿姨哈哈大笑,將她抱起來晃了晃,而關騰騰什麼都聽不懂,只朝她咧嘴笑。

事情總是這樣,和她玩的好的父母總是看不上,而他們看上的人,最終拋棄了她。

車外街燈閃爍,喬欣皺著眉再次的那樣,關騰騰也很好。”

喬宏海抬眼看了喬欣一下,略有深意:“以後和他少接觸,你們不是小時候不懂事的年紀了。”

林萍贊同地點點頭。

接下來喬欣一路沉默,只讓司機將她送到路口,藉口要去超市買東西提前下了車。這個點超市裡人很多,她每回和父母見完面都要逛超市,隨手往車裡扔兩包薯片巧克力,她雖獨居卻有一個雙開門冰箱,她喜歡將家中冰箱填滿,再一點一點吃幹淨,這是最解壓的辦法。可現在是減肥期,她只能忽視花花綠綠包裝精美的零食貨架,把車推到冰櫃旁,選綠色蔬菜和粗糧。

付款的時候手機進來一條訊息,劃開來一看,是關騰騰問:【想不想去見見我奶奶?】

喬欣拋開幾分鐘前喬宏海的敲打,秒回:【去啊!】

海邊,關騰騰脫了長袖衫只著一件背心跨坐在摩托車上,看完喬欣的回複,咔擦鎖了螢幕。他默默注視前方,海浪聲很大,海風拂過身體,天空沒有星星,一片黑暗。

第二天兩人約在喬欣單位外碰面,這年頭,紙媒算是夕陽産業,但《鷺島日報》屬於官媒,並沒有這個困擾,不但廣告營業額連續12年居全省紙媒之冠,還能擠進全國主流媒體50強。

喬欣作為報社的正式編制職員,雖每月到手工資不多,但年終各種補貼獎勵加起來也不老少,碰上國家重大活動或者會議舉行,全社人齊心協力完成任務不出錯的話,上頭還會獎勵公費旅行。

平心而論,這確實是一份非常適合女孩子的鐵飯碗,喬欣知道,父母為她的將來也是用了心的。

關騰騰今天車送去檢修,站在報社外頭因為兩條花臂被保安瞧了好幾眼,到點了廣播裡唱下班歌,他淡淡笑了一下,覺著這地方和學校挺相似,都給人嚴肅認真必須上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