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

上課，認真聽講，做筆記，下課，跟董宇寬一起吃飯、約會，晚上回到宿舍，和同寢的妹妹們夜聊，週末回自己家，這幾乎成了我的日常，規律而充實。

這一天，我又在晚上八點左右回到宿舍，只有趙紅一個人在。她聽見開門的聲音，將目光從書上移開，看到我後熱情地打了招呼：“小如姐回來啦。”

“怎麼就你自己呀？”我一邊脫掉外衣一邊順口問道。

趙紅推推眼鏡，回答：“喬喬和她男朋友看電影去了，小松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我看宿舍沒人，就沒去自習室，在這預習一下明天要講的課。”

這真是一個超級熱愛學習又認真勤奮的孩子，她每天都會複習當天的內容並提前熟悉第二天要上的課程。我笑著點點頭，不想打擾她看書。

“小如姐……”趙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嗯？”

趙紅合上書本，繼續問：“你現在忙嗎？我能跟你聊聊嗎？”語氣有一些羞怯。

“當然可以啊。”我欣然答應，隨後便坐了下來，認真地看著她。

“說實話……你有沒有覺得易小松挺看不起我的？”趙紅表情落寞地問。

“怎麼會呢？為什麼這麼想？”我有些詫異。

“我也說不清，但就是有這種感覺。可能因為我是農村來的吧，穿著、言語都像個土包子，城裡人多少對我們都會有些歧視……我總覺得易小松跟你和喬喬說話的時候就很正常，跟我說話的時候就總是很衝、很不客氣……”趙紅說著自己的感受，表情有些委屈。

“可能是小松說話比較直接，有時候難免讓人誤會。不過這應該是她性格使然，跟我們是誰沒有關係的，你也不要多想。再說了，都什麼年代了，誰還會拿城市、農村說事，有地域優越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確實認為易小松對趙紅是沒有偏見的。

“真的嗎？也許吧，那可能就是我自己太敏感了……”趙紅將信將疑。

其實，我知道趙紅之所以這麼想，不過是因為自卑，真正在意出身的是她自己。就好比，你說一個身材很棒的美女是“死胖子”、“醜八怪”，她可能完全會當作耳旁風，理都不想理；但你若真的這樣去說一個樣貌醜陋或者對自己的身材外貌一直不滿意的人，她可能就會很在意也很生氣。這當然不算什麼大苦惱，但每個人的性格都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我不是別人，就不可能真的明白別人的痛點和耐受度。在其他人眼裡，可能我的很多煩惱也不值一提、幼稚可笑，所以，我總是嘗試去尊重和體恤別人的煩惱，哪怕再微不足道。

我努力跟趙紅繼續溝通：“你也不要一味自我檢討，如果別人說的什麼話確實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你是可以表達出來的，這樣既可以提示對方以後多加註意，也會讓你自己的心情更舒暢一些，對嗎？”關於這一點，我自己做得也不好，但是我發現趙紅比我更不愛表達，也更習慣於忍耐。

“嗯，可能是我從小就話不太多，一般的情況下也是父母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很少去主動爭取什麼。家裡條件不好，再加上還要照顧弟弟，很多東西都要謙讓，我就越來越不會溝通了。”趙紅嘆了口氣。

我突然有些心疼她，這又是一個被壓抑出來的“好”姑娘。誰說父母雙全就一定會幸福呢？這世上幾乎每個人都被磨出一頭包、一腳泡，忍著痛艱難前行，只是別人看不到罷了。

“紅紅。”我看著她的眼睛，親切地喚著她的小名。她也抬起頭看著我，眼神乾淨卻充滿迷茫。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上大學對於你來說就是個很好的新開始，你的父母姐弟都不在身邊，大可以嘗試著拋掉過去在家裡受到的束縛，也不必太在乎別人如何看你，因為無論是誰，看起來多美、多好、多強，總歸還是會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所以索性做一個讓自己喜歡的人吧，起碼自己舒服了。”我笑著說。

趙紅的眼睛亮了起來：“謝謝小如姐，我也很想重新開始呢，我的小半輩子都是在為別人而活，今後我想多對自己好一些。”

我忍不住笑了：“小半輩子可算不上，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

趙紅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繼續說：“小如姐，你說我怎麼開始邁出第一步？我當家教賺的錢已經攢了一些，我想去燙個新發型，再買身新衣服，怎麼樣？你看我現在穿的，基本都是我姐姐剩下的。”

“好啊，我可以陪你去。”我是真心想給她一些力量。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一直覺得小如姐的品味很棒。”趙紅更加開心了。

這時，孫禹喬和易小松有說有笑地走了進來。

“又學習呢，紅紅。”易小松看到趙紅手裡拿著書。

趙紅習慣性地推了推眼鏡，點了點頭。

易小松又開始“教育”趙紅：“不是我說你，學了這麼多年還沒夠嗎？好不容易上了大學，有那麼多豐富多彩的東西可以去嘗試，幹嘛還一門心思地撲在學習上？你看看小如姐、喬喬忙著談戀愛，我忙著參加各種社團，你倒是也跟上啊。”

趙紅唯唯諾諾地說：“可是，我除了上課、學習，還要兼職做三份家教……沒有那麼多時間啊……”

易小松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真是沒救了，算了，懶得管你。為什麼你就不能跟大家一樣？”

我知道自己應該幫趙紅說話，於是我很認真地反問：“為什麼她要跟別人一樣？”

易小松一時語塞，頓了幾秒才回答：“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紅紅能充分利用好這珍貴的四年，活得更自由更有趣一些。”

我看著趙紅，笑著說：“她會的，以讓她自己更舒服的方式。”

趙紅感激地看著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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