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

“人跟人怎麼能比，你是出了名的‘賈堅強’，我可不行。”得曦搖搖頭說。

這個名號聽起來怪怪的，怎麼聽都不像是真的。我笑著說：“你好好研究刑法就行了，還是少挑戰起名字這種技術活吧。”

“見笑了啊，水平有限。”得曦咧嘴一樂，隨後又提議：“晚上你沒課吧？一起去老金的花店轉悠轉悠怎麼樣？好久沒過去了，也不知道金老闆餓死了沒？萬一看到她昏倒在店裡，咱們也好幫忙撥打個120不是？”

“你這個毒舌，金老闆好著呢，我白天偷偷在她店裡下單訂了一束鮮花，目測網頁上的月銷量還不錯。”我說。

“你訂鮮花幹什麼？揹著董宇寬跟新認識的男同學勾搭上了？”得曦笑得既奸詐又八卦。

“正好一箭雙鵰回答你上個問題，今晚我不能跟你去金津店裡，因為我答應董宇寬去看他們話劇社的演出，鮮花是用來送給他的。”我解釋道。

“我靠，當眾獻花？挺浪漫啊！你這個有異性沒有人性的傢伙，算了，去搞你的兒女情長吧，等改天再一起去看老金。”得曦嫌棄地看著我，我對她露出了沒皮沒臉的笑容。

得曦立刻就有了新的打算：“那我晚上回我爸媽家看看老頭老太吧，帶他們出去吃個飯。”

“不錯啊，你現在好像跟你父母的關係越來越好了哦？”我已經發現很久了。

“是啊，可能是歲數大了吧，叛逆期過了。看著他們的白頭髮越來越多，眼睛越來越花，背越來越駝，真是覺得沒有什麼較勁的必要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父母肯定要先於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有時想到這些就突然有些捨不得了。即使他們不是恩愛的夫妻，也沒有給我提供一個模範的家庭模板，可那畢竟是他們的生活和選擇，說到底我也沒什麼資格指手畫腳。而且，再怎麼樣他們都是我的父母，小如你曾經說過的，只有親生父母這個身份不可複製，所以……趁還來得及，還是想好好珍惜吧。”得曦認真地說，眼睛裡居然有晶瑩在閃爍。

我點點頭，發自內心地說：“沒錯，趁還有機會，也還有能力，給父母更多的好吧。雖然從父母的角度來講，無論你怎麼做，他們都不會怪你，但你需要讓幾十年後的自己可以沒有遺憾或者容易釋然……總之，用心多陪陪他們吧，我其實很羨慕你。”

“你也不需要羨慕我啊，畢竟你現在也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宋姨和姨夫對你不是也不錯嘛。”得曦試圖安撫我。

“我覺得即使不是親生的血緣關係，也當然會有真正的愛，否則就無法解釋朋友之間的感情，或者人對寵物的感情。我很感激宋姨是沒錯，但是很不幸……我和他們確實沒有那麼親，特別是跟姨夫……”我思索著，最終還是決定不說。

“那也很正常啊，狗肉貼不到人身上，這種事也強求不來，而且，別說你們是後天組合到一起的，就算是親生父母和孩子之間也不一定全都是那麼愛的。”得曦客觀地說。

“嗯，我明白。我只是遺憾今生無法知道跟親生父母相處的感覺了，哪怕相處得很糟糕，我也很想試試。”我在得曦面前已經算是能夠吐露心聲了。

“人這輩子，總會有遺憾的，即使這方面沒有，可能別的方面也會有，不會有各方面都完美的人生，從這個角度想的話，能不能好受一點兒？”得曦依舊在安慰我。

“你說得對，而且隨著歲月的流逝，人應該可以讓原生家庭在自己身上不好的烙印越變越淡，逐漸活出自己的樣子，這才叫成長。”每次跟得曦探討這種深刻的話題，我們都會各種合拍融洽。

“寶貝，你已經成長得夠好了。”得曦親暱地說。

“那可能是我偽裝得好，死撐得像。”我必須承認，自己的內心深處確實沒有表現出來的灑脫和堅強。

“誰不是套著盔甲在生活，不然那麼柔軟脆弱的心臟早就碎成渣渣了。”得曦無奈地說。

“辛苦我們的盔甲了。”我笑笑，拿可樂跟得曦乾杯。

“敬盔甲。”得曦極其配合地舉起易拉罐。

晚上七點，我抱著一束鮮花，準時到學校的報告廳看話劇社的公演。現場觀眾非常之多，我艱難地按票根上的號碼尋找到自己的座位。

我四處搜尋，不見董宇寬的身影，可能是在後臺做準備吧。我拿出手機給他發了微信：宇寬，我到了哦，加油！

沒過多一會兒，燈光暗了下來，一副演出就緒的樣子，觀眾席中的嘈雜聲也逐漸安靜了下來。

我期待地盯著舞臺，看著幕布緩緩上升，演出正式開始了。

最先上臺的女主角很面熟，我幾經思考終於想起這是曾經我和董宇寬在食堂裡遇見的那個校花姑娘，今天的她看起來更加美麗奪目，和身為男主角的董宇寬非常搭，可以說是特別養眼的一雙璧人。

想到這，我忍不住敲敲自己的腦袋，我居然在幫自己的男朋友跟其他女生配對？

董宇寬和校花姑娘在舞臺上都全情投入、非常入戲，他們相愛，甜蜜，痛苦，分開，百轉千回又最終再續前緣，牽動著觀眾的心也跟隨著來回拉扯。

是部好劇，也是兩個好主角。我心裡想著，卻莫名其妙地一陣陣泛著失落。即使表面再故作開明懂事，即使明明知道不過是逢場作戲，可我還是無法用理性去稀釋掉心裡那味毫無道理可言的酸。

如果沒有我，董宇寬是不是就和這個姑娘在一起了呢？她看起來那麼年輕漂亮、氣質高貴，盲人都能看出來是家世很好的孩子，聾啞人都能聽到她泡在蜜糖里長大的笑聲，並且喊出一句：“這是個多麼完美的姑娘！”

他們太般配了，可我又是什麼呢？一個從小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個寄人籬下又被欺負的孬種，一個得過抑鬱症31歲才考上大學的老女人……我的存在難道不是在拖累董宇寬嗎？如果沒有我，他應該會過著更輕鬆更陽光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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