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一夜無夢，鬧鐘喚醒了我。

早高峰地鐵上，我耳朵裡塞著耳機，聽著英語文章，卻慢慢無法集中精力。我對於男女誰先表白是沒有偏見的，也很佩服那些可以勇敢和直接地對自己的心上人直抒心意的女生，但我自己卻永遠無法成為這樣的人。我總覺得，如果對方足夠喜歡我，自然會向我表白；如果對方不喜歡我，我又何必給彼此憑添苦惱；如果對方喜歡我卻不敢向我表白，這般沒有勇氣的男生，不要也罷。這可能是我自己變態而又固執的一種矜持和堅持吧。

上午的工作不算忙，十一點左右的時候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來電。

“你好，是賈如嗎？”聲音有點兒熟悉。

“我是賈如，請問您是？”我一邊問一邊在腦海裡快速搜尋各種男性的名字。

“我是趙子欽，想在你們書店大批次地購買一些書籍，不知道你現在方不方便來幫我介紹一下？我就在你們書店裡。”對方的語氣很客氣。

我結束通話電話後出去找他，果然看到他站在管理類書架前翻閱。

“嗨。”我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趙子欽看到我後，親切地笑笑，說：“要給你添麻煩了，我想給公司的所有員工配一套銷售管理的書，還有統一規格的記事本。”

“不麻煩，謝謝你選擇我們書店才是。”我請他到查詢電腦跟前，簡單問了他需要的書籍型別，以及想要達到的閱讀效果，快速地幫他篩選出了五本書。

“我幫你縮小了範圍，你可以根據需要在這幾本書裡進一步選擇。”我示意他檢視一下。

“好，就這五本，全要。”趙子欽明顯沒有選擇障礙，因為他根本就不選擇。

我帶趙子欽去了我的辦公室，幫他下了出貨單，並約定好了送貨時間。

“看來你是一個好老闆。”我衝了一杯咖啡遞給他。不是恭維，只是覺得能主動送書給員工的老闆屬實難得。

“也許吧，但我卻不是一個好男朋友。”沒想到他突然對我敞開了這個話題。

我沒有揣著明白裝糊塗，估計他也該清楚我知道他和得曦之間的事，於是我明說：“想必也不是一個好老公。”

趙子欽果然一點兒都不驚訝，而是苦笑了一下，說：“嗯，有一種裡外不是人的感覺，你一定瞧不起我這樣的人吧。”

“不會，每個成年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反倒是別人沒有什麼資格去評判，因為不是當事人就永遠不會真的懂。”我確實認為“感同身受”這個詞特別的扯。

我頓了頓，又繼續說：“只是我不希望得曦會受到哪怕任何一丁點兒的傷害。”

“謝謝你，無論你相不相信，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得曦，我真的想永遠和她在一起。我在努力跟我妻子談離婚的事，哪怕淨身出戶我也接受，但是她很固執……”趙子欽的表情彷彿比他手中的咖啡還要苦澀。

“我是這樣看的，如果想婚姻幸福美滿，是需要兩個人共同努力的，但如果想分開，其實只要其中一個人真心不想在一起了就能做到。”我希望他能聽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說我不是真心想離婚？”他果然不傻。

我未回答，不置可否。

“有些事真的不是那麼簡單的，建立一個家庭要經歷千辛萬苦，何況我們還有個女兒，怎麼才能把對女兒的傷害降到最低，這是我不得不考慮的。”趙子欽凝重地看著我，好像我是不近人情的那個。

“選擇肯定意味著放棄，所有的事都涉及取捨。我沒有勸你必須離婚跟得曦在一起，你當然有權利糾結和衡量，但總不能貪心地什麼都要。如果你選擇的是你老婆孩子，就請儘快放開得曦的手吧。”我認真地說。

趙子欽嘆了口氣，問：“我是不是很自私？”

“目前來看，是的。”我如實回答。

“可是我真的很愛得曦，能陪她五分鐘，我就一定再多陪十分鐘。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的手機永遠是靜音狀態，因為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擾，包括工作，包括老婆孩子。雖然我三十幾歲了，卻從來沒對哪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得曦說過的事，再小我也會記在心裡。哎，這個世界就是喜歡捉弄人，如果在我還單身的時候，最先遇到的人是得曦該多好，我們一定可以永遠在一起。”趙子欽毫不避諱地表達著自己的感情。

人生中的出場順序到底重不重要？答案無疑是肯定的。同樣一個趙子欽，先遇到了他老婆，後遇到了李得曦，可能他就是世人眼中人人喊打的“渣男”，而如果他最先遇到的是李得曦，可能他就是人人誇讚的絕世好男人。

“這世上沒有如果。”我一字一句地說。

“是沒有。謝謝你聽我說這些。”趙子欽感慨著。

“聽說你們約定了日期，得曦對此也認可，那就先把每一天當作最後一天去愛吧，時間到了自會有答案，希望你對得起自己的選擇。”看他如此痛苦，我試著寬慰。

趙子欽看著我，眼神中只有死灰般的黯淡和哀傷，也許他早就知道最終的答案，而得曦，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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