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今天不用加班，李得曦打來電話約我吃飯。臨近下班時，她已將車停在路邊等我，我從店裡買了兩杯她最愛的奶茶，向她飛奔而去。

李得曦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當年我之所以選擇來到這個城市，多半也是因為她在這裡上大學。對於我而言，她永遠是如小太陽一樣的存在，喜歡她的生命力，喜歡她的真實和灑脫，喜歡她滿當當的勇氣和華麗麗的牛逼，也許因為這些恰恰都是我所缺少的。

“吃什麼？”我習慣讓她做決定。

“火鍋！”她咧嘴一笑。

心情好的時候，吃什麼都覺得開心，心情不好的時候，吃完了就能開心一些，所以，無論如何，吃吧。

“小如，祝你昨天生日快樂，這是補給你的禮物。”她一隻手夾著筷子涮麻辣牛肉，另一隻手遞給我一個紫色包裝的盒子，盒子的一角還纏著淡粉色的蝴蝶結。

“大恩不言謝。”我邊說邊拆開禮物，是一個kinde閱讀器，真的深得我心，我臉上一定寫滿了大大的喜歡。

昨天還在出差的她，今天剛一回來就給我補過生日，這份溫暖在很大程度上驅散了我的陰霾。親人是上天送給我們的朋友，而朋友是我們自己找到的親人。

“出差半個月，回來第一個見的人就是你，連我的小親親都還沒見。”李得曦嘟囔著。

“小親親……這又是哪個？算了，你不用告訴我名字，反正可能還沒記牢就已經換下一個了。”我的話並不全是玩笑，這是她第幾個男朋友了？不記得了，大概第十幾個？

“你的嘲笑透露出了你的嫉妒。他叫趙子欽，我就是喜歡他，一刻不見一刻憂，十刻不見如三秋。”她說得搖頭晃腦。

“三秋不見難入夢，唯見相思淚水流。”我幫她接了下句。

得曦笑得花枝亂顫，一副拿我沒轍的表情。

“我媽說我居然交往過十六個男朋友，這是濫交。”她一臉無所謂地繼續說：“我告訴我媽，每一個都是我真心愛過的，只不過後來不愛了才分的手。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只要求我的心不許變嗎？像她那樣跟不愛的人在一起才是濫交。”

“你是怕氣不死你媽嗎？”我開玩笑地回應她，但心裡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我媽以及和她類似的那一群婦女，其實都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幸福，只以所謂的從一而終為自豪。她跟我爸過得那麼不好，不是爭吵就是冷戰，彼此之間也沒有關心，更別說愛不愛了，但就是不肯離婚，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其實不過是自己懦弱罷了。有時表面結構完整但實際功能缺失的家庭，反而對孩子是更大的傷害。你說你們糊弄個婚姻的空架子，是在給誰添堵呢？我倒是一直希望他們離婚，給我做個勇敢的示範，讓我明白不要跟不愛的人在一起浪費時間，讓我明白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她越說越激動。

我安撫道：“可是你現在也明白這些道理，對於感情你一直是隻講究、不將就，拿的起還放的下，即使單身也有讓自己幸福的能力，所以也算殊途同歸吧。”

“是，他們用一個不幸福的婚姻讓我明白了幸福的奧義，可是過程痛苦了點，小的時候，家裡不是雞飛狗跳，就是鴉雀無聲，還好我現在長大了，可以脫離掉他們，但有時想起來還是覺得有點怨。”她說著說著嘆了口氣。

我給得曦倒了杯啤酒，繼續說：“沒有完美的原生家庭，因為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你應該相信父母在自身性格、經濟能力、觀念認知、外部環境等侷限之下，已經做出了趨利避害的選擇，包括對待你的方式。”

“那也只是他們認為的，不是嗎？並不一定是我真想要的。跟你說個有意思的事，我之前在系裡講課時，問了學生們一個問題：你是否羨慕並渴望你父母那樣的婚姻？想要的請舉手。一共一百二十多個人，都是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已經有了自己的認知和思考。你猜，舉手的有多少人？”

“應該不多。”我自斟自飲一杯。

“沒錯！不到四分之一！是不是足以給一些父母說的‘我都是為了孩子好，所以才不離婚’這句話一記響亮的耳光？”

我看著她，未做聲。謝謝你，李得曦，讓我不必自顧自憐地做井底之蛙，讓我具象地認識到世間百態。大家都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折磨，而我經歷的一切，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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