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兩年,三年,五年,十年,十六年,二十四年,時間白駒過隙,而我與時間是相對靜止的,所以我的生活也在馬不停蹄地過。

我沒有時時刻刻都悲傷,因為一切已過去。我不會徹底忘記悲傷,因為過去的一切。

今天是我三十歲的生日,生日快樂,我輕輕對自己說。點燃蠟燭,寂靜安然,獨自吹滅,想到這一天也是媽媽的身體受難日……

爸爸媽媽,你們在那邊好嗎?如果有“那邊”的話……真好,每過一天,都離我們的重逢更近一點。

手機鈴聲劃破了凝固的夜色,這麼粘稠的黑暗都吞噬不掉它的刺耳。我總是很討厭接電話。

“喂?”還是要接。

“小如,生日快樂。”電話那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謝謝媽。”我不冷不熱地回應。

“又長了一歲,媽媽祝你身體健康,事業順利,更希望你能早日解決終身大事……”

“大好的日子,還是說點高興的事吧。”我打斷了她的所謂祝福。

她立刻不滿:“這孩子,結婚生子怎麼能是不高興的事?今天鄰居王姨又給你聯絡了一個不錯的小夥子,過幾天見見吧!你等等啊,你爸爸也要跟你說話……老頭子,快來……”

不等我說話,電話那邊換了聲音,“小如啊,你今天過生日,爸爸媽媽離著遠,也不能陪你,你可不要虧待自己啊。”嗯,是他。

“好,知道了,你們也要多注意身體。我這邊還有點事,有空再聊。”不等話筒另一邊回應,我就結束通話了電話。

“媽”,即便是再多一個字,我也不想叫。“爸”,即使這一個字,我都不願叫。父母早逝的童年陰影在我身上留下的最大痕跡,就是不再輕易難過,彷彿經歷過大海的波濤洶湧之後會覺得江河是如此寧靜不驚。可是,不代表我不難過,一旦偶爾開啟那個曾經上鎖的寶箱,還是會讓我的世界哀鴻遍野。

辦理完父母的喪事後,我開始跟著外婆生活,想父母的時候會自己一個人哭,但從來不讓人看見,不希望別人為我擔心或更加傷心,也不想看到任何同情的目光。

周圍人對我的評價幾乎都是,性格很好,特別懂事,學習又棒,比多數雙親健全家庭養出來的孩子更優秀。可長大後我才漸漸明白,其實我這些所謂的表面的“好”,多是壓抑出來的,黯淡無光,缺少單純乾淨而又暖洋洋的明亮。我內心深處的那些陰暗和悲觀,任性和齷齪,只能在無數個失眠的深夜裡自己拿出來舔舐。

時間大搖大擺地從我身邊經過,我惶恐而跌跌撞撞地一天天長大。

有一天晚上,外婆突發心臟病,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徹底失去了依靠,小小的老房子裡只住著12歲的我和空氣。姨媽每天來看我,給我送飯,可是下崗的她還有自己的孩子需要撫養,對我的照顧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我越來越看不清自己前方的路,夜晚一個人哭的時候會質問上天,究竟想讓我怎樣?我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乾脆把我的命也拿去吧。哭到睡著,醒來後繼續若無其事地堅強,週而復始。

外婆離開一個月後的一天,姨媽帶來了一個我不認識的阿姨,讓我叫她宋姨。起初姨媽支支吾吾,三兩來回我終於明白,這個宋姨是姨媽曾經的同事,聽說了我的遭遇後很是同情,想要帶我回家,撫養我長大。談不上願不願意,難道我還有其他選擇嗎?就這樣,我跟宋姨回了家。

宋姨的丈夫不能生育,夫妻倆一直沒有孩子,我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慰藉。宋姨待我很好,姨夫卻總是客氣而又疏離。但無論如何,有家可歸讓我的心裡充滿感激,因此更加努力地做一個儘量不添麻煩、獨立而懂事的“女兒”。

後來他們希望我改跟姨夫的姓,我拒絕了,因為不想切斷跟自己父母的最後一點聯絡。後來他們希望我改口叫他們爸媽,我同意了,可我自己還是留了小小的心思,就是絕對不叫疊詞,比如“媽媽”、“爸爸”,彷彿這就不算背叛。

風平浪靜的升到初三,我越長越像爸爸,好看的姑娘,這是別人說的。

一天夜裡,睡意朦朧間,突然感覺到胸口上有一隻手在摩挲,我瞬間驚醒,定了下神,發現是姨夫。恐懼、震驚、難過、羞辱湧遍了我的全身,不知所措的我立刻閉上眼睛翻了個身。他怕我醒來,所以停止並離開了。我徹夜未眠,眼淚不止。

現在,我痛恨當初逆來順受的自己,可是又忍不住心疼和憐惜那個寄人籬下、懦弱無能的十幾歲的少女,如果能回到過去,我好想抱抱她。

擦擦眼淚,點燃一支菸,強行按下回憶的關閉按鈕。今夜無眠,可我知道天亮之後,一切又會恢復平靜,彷彿這個城市不曾有過悲傷。在下次黑暗來臨之前,我依然會繼續若無其事地生活,像每個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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