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墨

凌寧帶著鍾於來到一處略顯普通的屋舍，屋中只有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婦人，經過凌寧的話語，鍾於知道這人是凌寧的乾孃，她的乾爹出門去了。看到來了客人凌寧的乾孃很興奮，她拉著鍾於便聊了起來，但聊的話題大都是鍾於的家世背景，那樣子就像打聽男方家境的媒婆，鍾於無奈的應付了幾句之後凌寧臉色微紅的將鍾於拉進了她的房中。

不知是不是因為失明，鍾於一進屋中便聞到極淡的處子幽香，因為那股香味太淡了若有若無，若不是因為失明鍾於恐怕不會注意到這個香味：“你乾孃好像很想把你嫁出去。”聽到這句話凌寧的臉色更紅了，只是鍾於看不到所以他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讓我想想從哪開始跟你講。”鍾於低著頭沉思了一陣：“就從我們分開之後開始吧。”

凌寧扶著鍾於坐了下去然後給他倒了一杯水，自己坐在鍾於旁邊靜靜的聽著鍾於訴說，那隻小獸在布袋中沉睡沒有打擾這靜謐的時光，鍾於敘述故事的話語比較緩慢並且沒有太多情緒波動，所以其中有很多驚險刺激的事情聽在凌寧的耳中就像上廁所一樣平淡。

關於獵頭一族鍾於絲毫也沒有跟凌寧提起，只是換了一個勢力稱呼，不過以凌寧的聰慧她已經聽出了什麼，獵頭一族在無法帝國雖然屬於非常神秘的存在，但它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如此一個龐然大物不可能沒有露出任何蛛絲馬跡，而凌寧的爺爺又是曾經白帝城稱霸一方的存在，關於這個神秘且強大的組織她的爺爺不可能毫不知情。

但他知道的確實不多，將爺爺的話語和鍾於的敘述稍作結合，凌寧腦海中已經有了獵頭一族的大概輪廓。講述被凌寧的乾孃打斷，她叫凌寧和鍾於出去吃飯，凌寧的乾爹也回來了，四人圍坐在小桌旁吃著平淡至極的飯菜，他們所聊的話題也都平淡至極，吃完飯後鐘於繼續跟凌寧講述故事。

一直講了很久才將他跟凌寧分別之後的故事講完，凌寧在得知鍾於失明的原因後只是輕嘆了口氣：“光是你這幾個月的經歷都比我一生的經歷要精彩得多，那你打算怎麼辦呢？就這樣漫無目的的流浪？”“暫時先這樣吧，現在的我覺得很自由。”

凌寧低頭沉默：“如果你真的累了不如找一個世外隱居，以你的實力做這件事應該並不難。”鍾於站起身來搖了搖頭，凌寧苦笑兩聲：“你果然還是不願意，這樣的話真的自由嗎？”這句話讓鍾於陷入沉思：“算了，別想了，今晚會很熱鬧，你要不要來？”

鍾於愣了一下，凌寧繼續說道：“今天是大元帝國祭奠光明之神的日子，晚上會有很熱鬧的祭祀活動。”鍾於笑了笑：“似乎挺有意思的。”

是夜，鍾於再次和凌寧一家人吃過晚飯之後便被她拉出了屋子，這個夜晚亮的猶如白晝，一出門便是各種顏色的光，形形色色的燈籠掛滿了大街小巷，就像一個碩大無比的光團從天而降，砸落到這個城鎮之後散成了無數顏色各異的小光點。

凌寧的家門口同樣掛著兩個紅色大燈籠，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老人爽朗的笑聲和年輕人喜悅的叫聲響徹整條街道，不時還會傳出幼童的歡聲笑語，只有指頭關節大小的花瓣飄飄灑灑的墜落，為這熱鬧的景象增添了一抹哀傷。

凌寧自出門之後便一直拉著鍾於，因為人非常多她怕鍾於撞到別人或者跟自己走散，事實上憑鍾於的精神力這兩種事情幾乎不會發生，只是出於凌寧對他同情心理的執拗讓她必須這樣做才能安心，他們就像路邊經過的那一對對年輕男女一樣吸引了不少人豔羨的目光：“怎麼樣，是不是很熱鬧？”

鍾於笑著點頭：“確實很熱鬧。”“你看，今天是青陽花凋謝的日子，那麼多花瓣一起飄落是不是很漂亮？”鍾於繼續笑了笑，他很明白凌寧這一刻因為興奮而忘記了自己看不到那漂亮的一幕，不過他並不想掃了凌寧的興致：“是啊，確實很漂亮。”

凌寧此刻反應過來，她露出尷尬的表情：“鍾於，我...”鍾於往前走了一步臉上帶著輕笑：“我能想象到這美麗的景色，而且你可以說給我聽，我接著想。”凌寧聞言露出笑容，她拉著鍾於繼續走了起來，一路上跟鍾於講述著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幕景象，鍾於一邊走一邊聽著凌寧的敘述，他只是偶爾會問一句：“這條街還有多久走到盡頭？”

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的凌寧不禁笑罵道：“怎麼？跟我一起走就這麼不耐煩？”鍾於知道她只是開玩笑所以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當鍾於最後一次問凌寧的這個問題的時候，凌寧沉默了一會才回答：“已經到了。”她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這句回答裡面再沒了興奮和喜悅。

二人站在人流湧動的街道上暫時陷入沉默，鍾於抽出自己的手：“我們該分別了。”好像早就有了準備，凌寧輕輕嘆了口氣：“我們還會再見嗎？”“應該不會了。”凌寧忽然笑出聲來：“幹嘛把我們的分別搞的這麼有意境，就好像我們是一對愛侶似得。”“你是一個值得愛的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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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最後兩個字鍾於轉身離去，青陽花紛紛揚揚的在街道上飄灑，像是橘紅色的雪。鍾於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中，凌寧站在原地看著鍾於離去的方向，她感覺那個方向通往的是另一個世界，如果生死線能讓兩個人永遠無法再見，那眼前被青陽花瓣覆蓋的方向與那條生死線沒有差別，她能感覺到這一別就是永遠。

鍾於並不是不想再多感受一番那種喜悅，只是他感覺中的氣息越來越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猶如陰影中的毒蛇盯上了自己，他這個選擇是無奈的但也是最好的，鍾於在人群中行走的速度不慢也不快，但他還是很快的走出了城，從亮如白晝的城鎮到安靜無聲的城外，一切聲音在快速遠離他，走到後來鍾於甚至感覺那聲音是不知名處傳來的幻覺。

鍾於腳步輕緩走在寂涼的原野上，腳下傳來草地特有的柔軟感覺，呼嘯的風聲像是百鬼哭泣，身後跟著自己的氣息只剩下了一道，鍾於的腳步緩緩停了下來，他轉過身臉上帶著笑意：“沒想到這麼快你就來了。”

鍾於在荒野中殺掉了跟蹤自己的人，他以為下一個來追殺自己的獵頭一族高手應該會晚一點到才對，但這人比自己料想中要來的快一些，那人聽到鍾於的話後保持沉默，只剩下猶如鬼哭的風聲在鍾於耳中迴響個不停：“你早就猜到我要來？”聽到這個聲音之後鍾於的身體如遭雷劈一般僵在原地，他臉上的笑意這次是真的僵硬了。

那個聲音很輕也很柔，就像最順滑的綢緞在臉上撫過讓人感到異常的舒適：“不，我沒猜到你會來。”停頓了良久鍾於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距離他很遠的腳步聲在緩緩逼近，踩在草地上的咯吱聲像是在蹂躪鍾於的心：“剛才那個女子是誰？”“一個朋友。”“真沒想到你在大元帝國也有朋友。”

聽到這句話鍾於露出笑意：“你沒想到的應該遠遠不止這些吧？”“是啊...”這人沉默了一陣，似乎是在仔細傾聽那猶如鬼哭的風聲，淒涼的悲意在風聲中四散：“沒想到我會有一天要奉命殺你。”“你有把握嗎？”這人輕輕搖頭：“在你離開白帝城之前我有把握，現在已經沒有了，為什麼要這麼做，即便你真的因為她而心如死灰也沒必要判出獵頭一族。”

鍾於仰起頭用那雙空洞的目光看向天空，風聲中似乎有一雙紅色的瞳孔靜靜的注視著他，就像她跟鍾於說的一樣：“你不是第一個問我這個問題的人，我累了，原因就是這麼簡單，是不是覺得很可笑？”“看樣子她在你心中的地位真的很重，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她的。”

鍾於笑出聲來，他的笑聲跟風聲交融，似鬼的慟哭也似人的：“這才是讓我最痛苦的，我一直很疼她想幫她擋下一切不安和無助，可是...”鍾於沉默了一會：“可是我只是把她當做妹妹。”“你不喜歡她？”鍾於低下頭去喃喃說道：“我不知道，或許我喜歡她，不然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兩人之間沉默下去。天上月亮和星星都在黑暗的空中，無數的光像螢火蟲一閃一閃的照耀著。那如沙畫一般的星空，讓人心裡悲痛，像似在無人的黑暗中捧起一縷縷的沙，柔和的隨著手掌張開慢慢瀉下，在板上交錯成了一副星河，發著陣陣的光，在漫天的螢火蟲飛舞下，綻放出了一朵朵的花，那些星星混合成了一大團，如沙漏一般，那些沙就像要流到人間，如塵土一般洩下，如絲緞那樣柔，卻只能可望不可即。

更加淒厲的狂風舞動著原野上形單影隻的槭樹，它的枝條几乎在下一刻就會被狂風撕扯下來，狂風如輕葉那般怕打著鍾於的臉頰，並沒有輕葉的無害，他的頭髮在夜空下搖擺，那身漆黑的如墨的長袍像活過來的墨水想要潑灑在天地之間的畫卷上，一襲紅色的長裙飄揚到距離鍾於一米之處，長裙的主人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腳步聲被狂亂的風壓住，她曼妙的身材被長裙勾勒的淋漓盡致，紅蓮那美豔的臉頰像上天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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