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閣樓,一個黑魆魆的人影正站在窗前,靜靜看著這一切。陸沉察覺到有人,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沒有理會。她帶著面具,不怕別人看到,況且那人沒有惡意,既不阻止,也沒有呼救,管他做什麼呢。

“這,才是真正的你吧。”看著陸沉轉身而去的背影,閣樓上的人喃喃自語,“狠辣果決……難怪能那樣毫不留戀地棄我們而去”。然後對身後的一勁裝男子抬了一下手。

出了孫府,陸沉發現有人跟蹤。她冷笑了一下,裝作不知,向一處街角拐彎處走去。

那黑衣人追到街角,卻發現人不見了蹤影,正欲轉身,一把劍卻橫在了脖子上,陸沉緩緩從暗處走了過來。

“有何目的?”

“陸姑娘,是我,孟唐。”那黑衣人開口道,“家主要見你。”

陸沉一聽,竟是孟唐,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逝,又變得面無表情。“我想,我們並沒有必要再見了。”

“陸姑娘,非要如此決絕麼?半年前不告而別,難道不該給家主一個交代麼?”孟唐一臉不忿,出言諷刺。好無情的女人,她潛伏到家主身邊竊取機密,家主不但沒有通緝她,反而為她隱瞞,她卻連一點愧疚都沒有。

“……”陸沉緩緩將劍放下,卻並不接話。

“也是,本身就是密探,還能指望你有什麼心。”孟唐冷笑,“即便沒心,做人總也該有始有終。”

陸沉還是不說話,靜默了一會,孟唐心裡想給她打趴下然後帶回去,但知道自己是打不贏的,而且雖是晚上,但在街上還是太過引人注目,正想著用什麼法子能帶她去見家主,陸沉開口了。“你說得對,確實該有始有終。那就帶路吧,”陸沉將劍歸鞘,並不理孟唐的明嘲暗諷。對於謝墨薰、樓重諾和謝墨染,她確實付了些真心,也頗覺愧疚,今日便了斷了吧。

孟唐冷哼一聲,見她終於願意跟自己走,卻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前面帶路。

陸沉跟在孟唐身後,見他竟然直直走向孫府,心下一陣驚訝。謝墨薰什麼時候來的孫府?他怎麼會在這裡?

孟唐在一處樓閣前停了下來,然後輕輕扣門。

“進來。”

孟唐推了門,陸沉緩步走了進去,看見了正站在窗戶前,撫摸著一盆蘭花的謝墨薰。他容顏依舊那樣奪目,在淡淡的燭火下,靜靜現在那裡,長身玉立,一身風華。陸沉走到他跟前,他將正撫摸著蘭花的手放下,收入廣袖中。然後,用複雜的眼神盯著陸沉。

過了一會兒,陸沉忍不住要開口時,謝墨薰忽然莞爾一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你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你想讓我說什麼。”陸沉心中有些不自在,卻從不是個示弱的人,依舊一副冷漠的樣子。

“是啊,我能指望你說什麼呢。本來就是一個局,一切都是你的刻意,我能指望你說什麼。”謝墨薰喟嘆一聲,一隻手欲抬起撫上陸沉臉頰,最終卻抓到了她肩上。

陸沉肩膀一斜,掙脫了出來。

謝墨薰看著抓空的手,自嘲的笑了一下。“你刻意布的局,我入了局也倒罷了,居然還沉陷其中,真是不可救藥。”

陸沉看見一向矜重的謝墨薰居然露出這樣的表情,只當他是把自己當成了朋友,心下有些愧疚,“抱歉。”

“你可曾有一點點付諸真心?”謝墨薰聽到她的道歉,目光灼灼直視著她,控制不住脫口而出的質問。

“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陸沉微微撇過臉,不去看他的眼睛。

“好啊,那就說說別的吧。”謝墨薰略緩了一下情緒,悠悠地說,“你本事果然是極好,做的了密探,當的了殺手,全才的很。”

“……”陸沉沉默不語,她能怎麼對答?如今,她就是這樣,葷素不計,心狠手辣,陰毒無情,謝墨薰說的並沒有錯。

“這次呢?又是任務?刺殺黎州郡守。”

“……”

陸沉還是不答,謝墨薰輕輕掀了掀唇角,“你……”

兩人相對無言,身影映在帷幔上,晚風拂過,燭火和帷幔微微晃動,影子也隨之舞動,一室靜謐,只聽見燭火啪啪的輕響。

“罷了。”良久,謝墨薰喟嘆一聲,對陸沉道。“就此揭過吧,你亦身不由己。”

在陸沉剛逃走那會兒,雖然他壓下事情,秘而不宣,但心底裡還是怨恨於她。她拿走的那些密信,雖然讓他們的私下同盟關系被偵破,卻也給了他找尋幕後僱主的資訊,經過一番查探,終於將朝廷中欲對他下手的人找了出來,連根拔了他的勢力。後來,他靜下心來,細細思量,知道她留有餘地,不然絕不會直接拿走密信,弄出這樣大的紕漏,讓他發現她的目的,從而借機除去朝中之敵。因此,也就釋然了。況且,這半年多,他找尋不到她的下落,一日一日想著,她在哪裡?是不是又有什麼任務?會不會很危險?已經慢慢放下了怨懟,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誰讓自己……

“多謝。”陸沉萬萬沒想到,他竟這般容易就原諒自己的背叛和欺瞞,即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即使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為。甚至於當初,居然也沒有派人緝拿追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