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大帝道:“娘娘勿怪,太乙他並不是那個意思。靈鬼者,陰神也,一念清靈,魂識未散,如夢如影,其類乎鬼。而所謂陽神,則是脫胎換骨,身外有身,聚則成形,散則成氣。二者之間,如有天壤之別。靈鬼若想化為陽神,必得經歷至陽之雷劫,化陰為陽,此乃修煉之正途,而非我等故意為難啊。”

青華大帝忙道;“沒錯,娘娘,貧道適才之言,就是指,雷劫是靈鬼成仙的必經過程,卻不是凡人昇天的必要程式。二者情況根本不同,是以不能相提並論。”

後土娘娘聞言微微頜首,正要開口,佑聖真君卻搶道:“既然人鬼之間不能相提並論,那麼人妖之間,總該公平對待了吧。既然人族罪孽不輸妖族,那麼就都該受雷劫才是,何以厚此薄彼?”

南極大帝捋須笑道:“真君此言差矣。人族由女媧娘娘仿先天神聖之形體所造,天生便擁有最適宜修煉的道體,再加上陛下的英明教化。一個普通凡人到了成年之際,便能識得基本的綱常倫理。妖族卻大不相同,他們往往要經過百年的修煉方能修成道體,又要經過百年,才能明理識義,並且還不能完全摒棄自己的天性,比如蛇性兇殘,狐喜淫邪等等。所以,人妖之間的不同,確實太多了,如何能一概而論?就如貧道適才所說,妖族修煉千年,自然能在雷劫下活命,可若讓一個只有百年道行的凡人去與紫電霹靂相抗,這不是洗淨邪惡,而是有損上天好生之德。”

佑聖真君與聞仲都聽得一愣,還待開口,南極大帝已經轉過身去,對玉帝拱手道:“不過普化天尊之言,確有道理,人族近年來確實有道德敗壞之事。所以,臣懇請陛下,派聖賢下界,教化世人。”

玉帝欣慰地點頭:“眾卿以為如何?”

後土娘娘無聲地嘆了口氣,王母的眼睛微微眯起,勾陳大帝挑挑眉,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坐姿。

而雙成則是在心中吶喊,我以為你不要臉!說好的提升妖仙與女仙的地位,居然被三兩句話就改成了再派人下凡去洗腦。截教這兩個人不僅戰鬥力低還拖後腿,要使靈鬼化陰為陽,七道雷霆足以,何須捱上整整二十四道?後土娘娘明顯想抓住這點,卻被他們生生拽走了話題。

不論是人還是神仙,都是自私的。截教緊抓不放妖族,後土娘娘明顯偏向靈鬼,而勾陳大帝,他還在估量,看看究竟哪一邊占上風。所有人都只想著自己的利益,卻不願伸手幫助同盟,輕而易舉就被玉帝抓住機會,他已經知曉情況不對,現在更是連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了。

果不其然,玉帝又一次截斷聞仲的話頭:“愛卿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朕已然盡知,相信在座諸位帝君也是一樣,不如現在就表決吧。”

一份小小的奏摺,懸在空中,玉帝以朱筆輕輕寫上了一個否字。小小一隻青玉龍紋筆,卻比山嶽還重,因為它代表的是無上的權力。一筆一劃就能決定世上萬千生靈的禍福存亡,當然包括她們一家。南極大帝緊隨其後,寫了一個否字,接著是青華大帝……

雙成一直將目光牢牢鎖住王母周身,帶著無法言說的緊張期盼,她希望娘娘能出手,力挽狂瀾。可是現在,她彷彿變作了一尊雍容華貴的神像,威嚴卻緘默。

青華大帝寬大袖袍舞動的簌簌聲徹底打破了雙成的幻想。娘娘已經放棄了,早在玉帝明白之時,她便放棄了今日動手的想法。她的壽命無限漫長,沒有必要冒險在一朝一夕內爭個輸贏,所以她選擇暫時不撕破臉,維持和平,從長計議,尋找下次機會。

“可我不一樣。”雙成緊緊攥著拳頭,她對自己道,“我等不起。今日這個機會一旦錯過,說不定迎接我的就是永恆的失敗!可是對方有四人,而我們只有三個,這能怎麼辦?”

青華大帝鮮紅的否字又一次在奏摺上出現,接著就是紫薇大帝。他看起來是最年輕的一位,生得儒雅俊美,一身繡滿諸天星鬥的冕服,更為他添了威嚴之氣。只是,這一位帝君,像是一位沉默寡言之人,剛剛明明己方占上風,他都沒有說一句話,幫一句腔。

等等!一絲明悟湧上雙成的心頭,她的心砰砰直跳,就如同擂鼓擊鐘一般,飄逸的披帛已經被她抓出褶皺。就在紫薇大帝剛要動作時,她終於排程起全身的力量,不顧一切地朗聲道:“等等!”

宣政殿中所有神明的目光都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心髒反而靜止下來。她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彷彿接下來她不是要去孤注一擲完成一場驚天豪賭,而是去賞花吃飯那麼簡單。王母也是同樣驚愕地看著她,雙成狀似無意間動了動袖子,寬大的袖袍搭在鳳座扶手之上,而她的手就在廣袖遮掩之下,悄悄地握上娘娘的手。

雙成定定地看著她,緩緩綻開一個笑容。王母一時有些恍惚,她一時覺得自己是回到過去,一時又像是天顯站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隨即雙成就松開了手,王母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手,一時竟有些悵然,接著就見她轉身對紫薇大帝福身一禮道:“小仙見陛下適才一直保持沉默,可面上卻露出糾結為難之色,在禦座之上如坐針氈,故而鬥膽請教陛下,您對此事,是否有不同看法啊?”

紫薇大帝伯邑考突然被叫住,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覺這位蟠桃仙子莫名其妙。但他修養良好,性情溫良,此時也並未怪罪雙成的麻煩,只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朕並無不同看法……”

只是,他放過了董雙成,董雙成卻不想放過他。雙成嘴角一翹:“這麼說,您也認為,人妖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是嗎?”

伯邑考瞧了瞧南極大帝,答道:“當然。”

雙成又道:“那人仙與妖仙之間,想必也存在巨大差異了,您是星鬥之主,手下妖仙最多,當然也有少量人仙。那您覺得,是人仙好,還是妖仙好呢?”

這跟往湖裡投入一個炸雷的效果沒什麼兩樣了。現場又是一片嘩然。伯邑考已經懵在原地,雙成依舊含笑看著他:“陛下,您與人仙、妖仙皆共事多年,這個問題由您回答再合適不過了。為了三界的福祉,請您一定要據實相告啊。”

伯邑考是文王姬昌的長子,被妲己陷害,死後封神,為中天紫微北極大帝,主管普天星鬥,河漢群真。而截教眾人,相當一部分都被封為星宿,於是都成了他的下屬。但是截教仙人,心高氣傲,如何能服一個凡人的管束,再加上金靈聖母這位大羅金仙又被封做坎宮鬥姆,所以實際上,整個鬥部分作兩股勢力。而截教那邊,明顯占上風。

這也是伯邑考之所以不開口的原因,他雖能管轄截教仙人,可是截教仙人又何嘗不能制衡他呢。只要他今天在這裡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坎宮鬥姆就算拿南極與青華二位帝君沒辦法,折騰他卻是綽綽有餘。那可是能與文殊、普賢、慈航三大士對戰而絲毫不落下風的猛神啊,稍不樂意,一龍虎如意下去,他就得再死一次。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可是敢冒這麼大風險,當眾逼問一位帝君,不惜與整個闡教撕破臉,又有這麼厚的臉皮,明目張膽耍無賴的,從古至今就只有這麼一位的勇士……

伯邑考不能回答這個問題,這下才是真正的如坐針氈。他如此為難,倒讓有一個人看不下去了,正是天樞上相之首——姜子牙。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鈎,魚沒有釣到,卻引來了聖明君主周文王。文王姬昌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如何能眼看恩人的兒子被一個小小的仙娥為難。

於是,他出列道:“此乃六禦聯席會議,非上仙重臣不得與會。你一小小侍女,如何敢在此聖地大放厥詞?”

雙成挑挑眉:“上相您乃是陛下重視的仙臣,可小仙我也不是無名之輩,乃是娘娘身邊最為倚重的女官。天庭之中,二聖並治,三界之中,帝後齊名。既然您都能憑借陛下的信任在此侃侃而談,那小仙我又怎會沒有資格在此表達觀點呢?還是您覺得,娘娘的信任不如陛下的信任貴重,所以我不能在這裡說話?”

這特麼怎麼能認,姜子牙瞪大眼睛,胡須抖了抖,忙對王母道:“臣絕無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