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在光亮下看清鬼眼的少年的樣子,十分年輕,鳳眼白麵,五官清雋,是十五六歲少年的樣子,本是好好學習的年紀卻喝得醉醺醺,可腳步卻很穩。

“下去看看。”我說。

下面的人們交頭接耳,有人說:“咋是個孩子咧。”

旁邊立刻有人駁斥,是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你這愣頭青,懂個啥!那小子手上的命比你這輩子吃的豬還多咧。”

“這話怎麼說?”身邊看熱鬧的人問。

“鬼市有群專門殺人越貨的人你知道不咧,前幾天那群人全沒咧。”橫肉的漢子接受著乾瘦中年人急迫地注視,挺起胸脯賣起關子,急的中年人直催。

等當誤的時間夠久了,他才接著道:“刷地一下子,一夜,那群鬼人就消失了,現在剩下的不過他一個。”

桌子另一頭的少年眯著眼睛,只不過幾天未見,少年的聲音卻嘶啞得很,好像來到了換聲期,他說:“我來,賭命。”

“哎呦,他賭命做什麼?”中年人又問橫肉的漢子,想從他那得到些訊息。

漢子得意地輕笑兩聲,胸脯挺得更起,彷彿自己知道某些陰暗角落裡的秘密,“以前那夥人恁霸道,不光得罪好人,也得罪壞人咧,搶了不少生意,結了不少仇家。往前一窩子人家怕,現在剩他一個,豈不是想怎麼結算就怎麼結算。”

“你說這些作甚,我問他賭命做什麼?”

“你個瘦猴咋恁笨!賭命贏錢亡命天涯!懂不懂!”

“他想跑咧?”

“跑不了咧。”漢子一仰頭,點點了門邊站著的一群精幹強壯的男人,“喏,仇家,來這有好一會了。”

門邊穿著黑色短打衣服的男人們沉默地看著場中熱鬧地,他們不說話,三三兩兩散開,守在唯一一個進出的門邊,腰後鼓鼓囊囊,一動不動地盯著桌子盡頭的少年。

我環視人群,發現人群裡也散落著幾個同樣低氣壓的男人,全都站在佛狸少年身後。

“你怎麼知道這些?”中年人終於問了這個問題,我離得太遠,外加場地嘈雜,聽不真切,於是示意楚天驕往人群裡靠,“靠近那漢子些,聽不清。”我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他什麼也沒問就拎開前面臉白若浮粉的中年人,中年人罵罵咧咧地回頭想看是哪個混蛋,卻在看到楚天驕後愣住,痴迷地看了起來。

“看你娘!”楚天驕瞪眼罵道,送我進去。

隨著靠近我聽得更加清晰了,“老子以前幹過!”漢子壓低聲音,語氣又慫又兇。

“現在是金盆洗手了?”

“孃的!心不夠狠,做不過那等狠事,那群人心太狠咧。”漢子嘀嘀咕咕,快速瞥了一眼門口的男人們,又把目光停留下那佛狸少年身上,嘆氣一般道:“年輕咧,賭命又如何,輸了贏了都是跑不了。”

那漢子臉上似乎有一點秋風蕭瑟的意味,只不過被臉上太多的橫肉稀釋得只剩秋風,隨著荷官說第二局下注,他便一把拎開前面的老頭,擠走身邊的乾瘦中年人,搶了一個銅碗,把銀子和條子放進去,滿意地下了注。

出乎意外的是——他壓的是佛狸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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