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你像一座孤傲的島,有自己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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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他……媽……的……
真是一座孤島啊……
我放下行李箱,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身後的公車突突了兩聲,關上了車門又繼續往前開去。房睿說我們這一路運氣還算不錯,從輪渡碼頭出來才等了十幾分鐘1路公車就來了,因為以往在這個時候,1路車一般一天只有五趟,趕不上下午這班的,就得等到晚上了。
一開始房睿跟我說他家住島上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是一些同學比如去英國的除了在倫敦讀書的一般都把自己生活的地方形容為村的某種謙虛的託詞,直到我下了飛機之後,我才隱隱地意識到大概此言不虛。
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和房睿在宿舍裡訂機票。我突然想起好像每次房睿回家都是去北站坐火車來著。看看app上查到的機票,價格還有點兒貴,我感覺心裡有點兒過意不去,就說要不我們坐火車吧。
房睿頭也不抬,撂下一句火車要坐二十多個小時,你恐怕受不了。
呃。
我嘀咕了一句我哪有那麼嬌貴,但是看房睿好像一臉我意已決的不為所動的樣子,我等了一會兒,還不死心,又說要不我們坐高鐵?房睿說高鐵時間也挺長的,而且下了高鐵轉車不太方便,還是坐飛機比較好。我說那我出機票錢,畢竟要去你家打擾這麼久。房睿沒說話,我以為他同意了,然而就在我選好票付完錢之後,支付寶提示我房睿給我轉了機票錢。我把錢轉回去了他又給我轉回來。就跟以前我想請他日料那次一樣。
我有點無奈,只好放棄了。想起這次去可能會見到房睿的家人感覺有點兒緊張,又有點兒激動,我連夜回家拿了好多別人送給我爸的保健品,反正他也不怎麼吃,還上京城有名的特産店和點心店買了一些禮盒。就當我大包小包地拎回宿舍的時候房睿看著我來了句開超市去呀?我理直氣壯地說那上人家裡住不得多帶點兒,他說我沒意見,你背得動就行。
好吧,當然不行。大概風塵僕僕地在趕車的路上走了一半我就覺得我大概是要狗帶了。雖然房睿已經幫了拎了不少,但是負重長途跋涉的滋味真是太痛苦了。我從小到大,好像從來沒有過這種經歷。房睿挺奇怪的,老提醒我上廁所,我們下了飛機以後還沒出航站樓他又說上廁所,我說我不想上,他說一會兒得坐三小時大巴,我說那中途不能上嗎,他說可以上,但是我估計你上不了。我說咋的這廁所還搞什麼歧視嗎,他說不是,很髒。我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這確實是一大問題。所以上完廁所出了航站樓以後我就再也沒喝過水了。
又是走路又是等車,兜兜轉轉好不容易到了車站,我已經是面如菜色了。但是沒辦法,還得走,於是我只好強打精神,又步行了一會兒去輪渡碼頭坐船,剛好趕上下午那班輪渡,然後坐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中途我就暈船暈得不行不行的,巴著扶手吐了個昏天黑地,房睿在後面抓著我怕我站不穩掉下去。吐完了我說我對不起大海,我汙染了這片海域。房睿說沒關系,你的嘔吐物應該還是有一些營養物質的,可以作為微生物……然後我又吐了。
同行的據說是看著房睿長大的村口張奶奶,把隨身帶著暈車貼給我貼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一下就感覺好多了。張奶奶人挺好的,看著身體挺硬朗,腿腳也靈活,還很活潑,愛嘮嗑,就是年紀大了,有點兒耳背,而且記性不太好,一直到下船我和房睿把她送上公車,她還以為我是房睿的遠房表弟,看得房睿直我不是,我是房睿的同學!老人家我知道!你就是那個,那個賣魚的盧小妹的仔嘛,你阿爸出去的早,你阿母把你養大不容易吶,你要好好孝順她呀……
好吧。
我和房睿上了公車以後,司機大哥是一個面板黝黑,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看著特別親切,就是嘴裡檳榔嚼個不停,一口牙好像有點壞了,口腔裡也有些血色。房睿好像跟他也很熟,一上車就說建叔,別吃擯榔了,容易得口腔癌,他只爽朗地笑:“年紀大啦,嚼了幾十年,戒不掉的。什麼癌症我不怕啦,能活一天算一天。”然後他們就用家鄉話聊了幾句,我一句也聽不懂,這個叔叔對我還挺好奇,一邊開車一邊問了我許多問題。
我看著窗外蜿蜒的公路和燦爛的天氣,還有在陽光的照射下彷彿灑滿了細碎的鑽石一樣波光粼粼的海面和低垂的絮狀的雲,一顆顆高大的檳榔樹在眼前掠過,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這裡的空氣,連灌進來的獵獵海風都帶著滿滿的大海的味道。
雖然很不浪漫,但是那句廣告詞還是如此強勢地出現在了我的腦海裡:海的味道,我知道。這下我是真的知道了,這種南方海島的氣味對於從小在內陸長大的我是無比新奇的。
沉靜下來之後,我終於有機會好好看看這片如此突然而又濃重地出現在我的生命中的海。面對著這片夕陽下的大海,我心裡忽然湧現出了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對自然的熱愛和敬畏之情。
這裡的雲層壓得如此低,好像只要去到海的那頭一伸手就可以觸到那片大朵大朵的雲,蔚藍的海面在夕陽的餘暉下留下了一道璀璨的金,不遠處的遊船發出悠長而低沉的響聲,緩緩地向海天交接處的那片淡淡的藍紫色和粉色的天空駛去。
我面朝大海,海風獵獵,吹得我衣袂翻飛,鼻腔裡充盈著大海的氣味。這一刻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震撼和感動,這讓暫時忘記了旅途的疲憊,好像我這才終於理解了海明威筆下時而溫柔可愛,時而神秘可怖的充滿魅力的海,也開始有些明白為什麼他筆下的老人為什麼會如此對海著迷,他對海的感情如此複雜,與海爭鬥,又與她相存相依。因為我從未想過,原來她並不是我印象中那樣單調而枯燥的藍,而是如此的美,那海和天,雲和風,光和影,海鳥和波濤,那如夢似幻的色彩美得好像是美術史上那群光輝燦爛的印象派畫家用無比細膩的筆觸畫下的,卻比油畫上的顏色更加生動而豐富。
我沉浸再太過美麗的畫面裡,回過神之後有些失魂落魄地轉過頭來,看到的是房睿被海風吹得微微眯起的雙眼。
他安靜地微笑著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