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玥放下手裡的針,正色道:“今日一早,內務府送了一千斤銀霜炭到永安宮,太醫院派人到摘月堂請了脈。”

“好事啊。”黎落在榻上坐下。

“這麼一來,永安宮和摘月堂的一舉一動都會為後宮所矚目,這於我和大殿下這種沒有自保能力的人而言,並非善事。”

“安心啦。”黎落擺擺手,壓低聲音說,“姬延昭不會讓人動你的。”

“我倒是不怕,只是大殿下……”周琅玥說到這裡,輕輕嘆了口氣,“這孩子體弱多病,又天生失語,若是因此被後宮那些誕下皇子的妃嬪視為眼中釘,我們豈不是害了他?”

黎落想起昨天離開摘月堂時看到姬楹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充滿了野心,不甘,又如狼崽子般狡猾詭詐。

一個八歲的孩子露出這樣的眼神,說他是個省油的燈,黎落怎麼也不相信。

再一想他生母早亡,在皇后至今無所出的情況下,一個不受寵的皇長子,能在暗流洶湧的後宮活到現在,想必一直在藏拙。

就連他的失語,怕也是為了藏拙而偽裝出來的。

“你為什麼對姬楹這麼好?”黎落問。

昨日在摘月堂,周琅玥對姬楹的關心和愛護不似作偽,冷心冷情,連姬延昭都不放在眼裡的周才人能為了一個孩子緊張到這個地步,倒是出乎黎落的意料。

周琅玥沉默了一會兒,道:“他如今的境遇,跟我年幼時相似。”

黎落吃了一驚:“你小時候也被苛待過?”

“嗯。”

周琅玥說起她小時候的事。

周家是傳承數百年的望族,其財力,威望,地位不亞於隋唐時的五姓世家,在皇族還沒開始打壓望族前,京都各高門子弟都以能娶到望族女子為榮。

然而從先帝在位時開始,佔據了大量田產的望族便受到朝廷打壓,周琅玥的父母在她七歲時,死於一場宅子走水。

自幼失怙,即使周琅玥身為長房長女,也難免受到族人苛待。

面對皇族施壓導致日益縮小的地盤,叔伯們漸漸暴露出人性最惡的一面,他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強佔了父母留給周琅玥的地產,那時的周琅玥年歲尚小,壓根無法抵抗來自族人的算計。

她和時年四歲的弟弟被族人趕到周家最偏僻的宅院裡,身邊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僕伺候。

老僕脾氣不好,動輒對姐弟倆冷嘲熱諷。

那年冬天格外冷,姐弟倆夜裡只能抱團取暖,周小郎那時落下了寒疾,到現在每年冬天都還會發作。

“我見到姬楹的第一眼,便想起了幼年的弟弟。”周琅玥嘆息道,“我若是不幫他一把,他怕是已經死了。”

黎落聽完後,關注點卻歪了:“導致你父母身亡那場走水,真的是意外嗎?”qqne

周琅玥搖頭:“不是意外,不過過了這麼多年,究竟是外人為之,還是周家內鬥所致,已經不可考了。”

黎落“嘶”了一聲,這高門望族裡的內鬥,比起宮鬥也不遑多讓。

兩人說話間,宮人進來通稟,說姬延昭身邊的大太監張恩來了。

“請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張恩帶著兩個拎了食盒的小太監進來,先對兩位貴人行了禮,然後將食盒呈上,說是天子特意賞賜下來的龍粟酥。

黎落謝了恩,讓人為張恩看賞。

將太監打發走,黎落開啟食盒,一股甜味並著栗子的香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