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離川一覺昏睡到晌午,醒來的時候身旁空無一人,只留下那一床榻的凌亂荒唐。

床幃拉下,絲綢套的被褥上雖已用除塵之術清理乾淨,但那素緞花面上卻總覺著依稀的殘存了絲無法言說的痕跡。

白離川眨了一下眼,並未急著起身。散著發在床上靜靜坐了一會兒,目光漸漸地飄遠。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抬起手,將懷裡的軟枕扔了下床。無辜的軟枕就這樣被扔到了一邊,在地板上可憐地彈了幾下,落到門邊,像是未來得及被拖走的屍體。

白離川扔完軟枕顫了顫眼睫,這才恢復平素的淡然自若,按揉一下眉心驅散了多餘的情緒,披上衣裳下床把軟枕撿了回來。

秦不晝端著早膳回來的時候,就見白離川已經收拾的儼然,青絲盡綰,一襲白色長袍,坐在床邊的小桌邊等著自己。秦不晝看著小徒弟低眉順眼,像個守候郎君的小娘子一般等著自己的模樣,下意識地微笑起來。

“不再多睡會兒?”

秦不晝把飄著熱騰霧氣的粥碗和就粥小菜、包子放到了桌上,一撩衣袍下襬坐了過去。

白離川輕輕搖頭,接過秦不晝遞來的竹箸。

魚片粥是客棧老闆娘自個兒做的,魚是普通的魚,但做粥時用上了火屬術法控制火力大小,米粒翻滾受熱均勻,米粒黏糯晶瑩,入口即化,再配上那滑軟的魚肉片和香脆多汁的地梨,盛了七分的一碗便讓人回味無窮。另有下粥小菜,深綠的醃菜躺在雪白的盤中,半邊鮮紅的鴨蛋用竹箸輕輕一按就咕滋地冒出了橘紅的油,滴落在裝了醬料的小碟子裡。

金絲千層酥是客棧對面酒樓的招牌點心,廚子是個體修,將那面和得勁道彈性,當真有千層之妙,下到糖心靈植熬製成的油中炸成金色,一盤子堆好的酥卷淋上蜂蜜,拈起一個咬一口,瞬間就被那外酥裡軟的口感虜獲了。

這讓本以為全民修□□的人不重口腹之慾的秦不晝倒是有些意外,不過馬上就拋在腦後吃得歡。

鳴凰撲稜稜扇著小翅膀落在秦不晝手邊,叼起一塊鮮黃鮮黃的千層酥,嫩呼呼的小爪子摁著酥卷啄食。

白離川端著魚片粥攪拌一會兒,舀一勺嚐了一小口,因為過燙蹙了一下眉,手心冒出涼氣將粥水的溫度降了下來。然後才開始慢條斯理地品嚐。

用完了早膳,白離川放下粥碗,給秦不晝說起了這些年修真界發生的幾件大事。

譬如魔修的幾個大宗門,不知怎的逐漸安分起來,偶有作案,手段卻是越加殘暴;傳聞中的神獸鯤鵬在流光川上出現,揹負著一個連修者都不是的怪人,目的似乎是尋找流光玉;譬如秦不晝的舊友妖尊,在秦不晝隕落後就一直在妖界深處的九幽之地修煉,去年已凝練出第七道妖紋。

再譬如他們的師門虛玄宗,失去了秦不晝暫且有些萎靡不振,不過當春風吹來,很快便開始了新一輪播種煥發生機。如今掌門人親自帶隊,帶領所有融合以上出竅以下的弟子去往方丈小仙境探索尋寶。

門內發生的一些和秦不晝有關的事,白離川也挑撿著和他說了。

虛玄宗並不是什麼修真界第一的大門派,甚至也排不上前五。按照持有資源和弟子優劣排行,在正道中至多算個二流門派。

虛玄宗最閃亮的時候,就是在千年以前的第二次諸皇時代。以長虹尊者為首的“長”字輩是虛玄開闢以來最為優秀的一代。而秦不晝就是諸皇時代的虛玄宗最閃亮的星辰。

長虹尊者是目前掌門人的師尊,宗門的太上長老,秦不晝的大師兄。

不過修者一旦到了出竅期就會專注修煉,很少再管宗門內的事情了。長虹尊者如今正在閉關,長弦尊者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敢招惹白離川。

若是長虹尊者出來管事,長弦尊者根本沒機會跳到秦不晝面前。

秦不晝咂了一下嘴,放下碗,撥出口熱氣滿足地總結道:“好吃。”

白離川便道:“下次我做給您。”

“真的?”秦不晝睜著雙明亮清澈如孩童的眼,愉悅地瞅著他。

被他這樣一注視著,白離川又想到昨夜間發生的事情,不由面容微僵,略低下眼移開視線:“離川自然不敢欺騙師尊。”

秦不晝看了他一會兒,感知著從白離川那兒傳來的糾結和輕微抗拒的情緒,嘆了口氣伸手輕捏了下他的臉:“好了,我們上路吧。你還要歇一會兒嗎?”

白離川被他捏著臉頰,發出的聲音有些軟乎:“不用。”

撇除一些白離川不那麼願意回憶的因素,昨晚他是真的睡得很好。難得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