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杜鵑峰九)

關堯心裡一咯噔,張嘴就想替鬱春明分辯,但誰知鬱春明還是先前那副平靜的模樣,絲毫不見慌亂地開口答道:“大姨,您說的……是錢國偉嗎?”

“對,你認得他?看你年齡也不大,不像是會認得他……”段梅有些驚訝。

鬱春明不動聲色地回答:“談不上認得,我是警察,錢國偉是在逃嫌犯,如果哪天把他抓捕歸案了,那才算是真的認識。”

“在逃,在逃啥玩意兒?”段梅倒抽了一口涼氣,“錢國偉都死三十來年了,警察同志,你可別拿我尋樂子。”

“大姨您不知道嗎?錢國偉沒死,他還活著。”鬱春明答道。

段梅看上去是真不清楚,她一臉慼慼,表情遊離,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嘴裡還禁不住唸叨起來:“我就說,我就說這兩天總是眼皮子亂跳,果真出事兒了。”

“大姨,所以您是認識錢國偉的,對嗎?”關堯在這時問道。

段梅點了點頭,言辭躲閃:“算是認識吧,我家那口子當年跟錢國偉他爹是戰友,不過這都三十來年了,人全死幹淨了,我啥也不知道。”

關堯笑了:“大姨,我們還沒問啥呢,您就說您啥也不知道了,這可不對勁。”

“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當年老張還在的時候,我聽老張的,老張不在了,我是烈士家屬,我聽組織的。你們要審我,得先,先找那個……林場的領導來跟我說,不然我才不會跟你倆這小年輕在這兒說三道四的。”段梅很堅決。

鬱春明眯了眯眼睛,轉而問道:“大姨,您當年是林場文藝團的舞蹈老師,三十多年前那會兒肯定還沒退休,剛我說起江敏,您很果斷地給了答案,說明您是認識江敏的,而且,您和江敏應該很熟吧?”

段梅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她扯過一條絲織披肩,裹在了身上,然後搖頭晃腦地回答:“不熟。”

鬱春明笑了一下,並不在意,他說:“抱歉,大姨,剛剛可能是我沒有自我介紹,讓您誤會了,我叫江心,是江敏的兒子。”

聽到這話,段梅登時臉色一變。

這小老太太向來趾高氣昂,誰也看不上,活這麼大歲數,教過那麼多學生,唯一放在眼裡的,只有江敏一個。

江心失蹤那年,段梅剛好退休,她聽說那事後,特地召集了一眾過去跟江敏關系不錯的老同事,沿著寧聶裡齊河岸找了三天。

後來,江心被認定死亡,段梅還特地去看望過江敏。

“段老師,”鬱春明立馬換了個稱呼,他說道,“江敏早年在松蘭大劇院工作的時候結過婚,您應該聽說過,她前夫叫鬱鎮山,是個警察。我九歲那年,被江敏拎到松蘭,塞給她前夫當兒子了。”

段梅目光微閃,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真是個瘋丫頭。”

鬱春明笑了:“段老師,今天我們來,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三十三年前9·24大火的發生經過,您別緊張,也不要排斥,畢竟……您已經年過八十,就算是曾經犯過啥罪大惡極的事兒,追責的時候應該也會從輕……”

“啊呸!”段梅瞬間收起了才露出的一絲溫情,她柳眉倒豎道,“老孃啥事兒都沒犯過!”

十分鐘後,離退中心的會客室,重新穿戴整齊的段梅和鬱春明、關堯一起坐到了桌邊。

她再次捋了捋自己的羊毛卷短發,說道:“你們要問啥,問吧。”

關堯翻開了記事本:“段老師,您還記得9·24大火發生那天,張書記為啥要去二廠視察嗎?我倆今兒中午去市檔案館翻看了當年二廠的廠志,發現張書記在大火發生前的那兩周,曾頻繁去往二廠視察,每次打的旗號都還不一樣。段老師,恕我直言,張書記是么零三林場的書記,一年到頭也不見得去二廠視察一次,為啥偏偏會在大火發生前頻繁下基層呢?”

段梅有些氣短,她看了看鬱春明,無奈著說道:“既然你倆都發現問題了,那我也沒啥好瞞著的,老張他那個時候總去二廠,不是視察,而是……找人。”

“找人?找誰?”鬱春明問道。

段梅抿了抿嘴,回答:“找我兒子,張易軍。”

“張,易,軍?”鬱春明一字一頓道。

段梅說,張易軍本不是她的兒子,至於到底是誰的兒子,她也拿不準。

“我家老張,年輕的時候打仗受過傷,把身體底子毀了,結婚之後,我就一直懷不上孩子,等好不容易懷上,捱到生産,結果生下來,孩子先天不足,輕微腦癱,那個手爪子還畸形。”段梅頓了頓,摘下她的紅色塑膠框眼鏡擦了起來,“其實我是無所謂,啥孩子不是養?而且也不嚴重,沒準兒長大了,就好了呢,那手爪子……不當工人,當文化人,咋活不是活?但老張不樂意,他是領導,哪能有個殘疾兒子?”

“所以呢?”關堯心下瞬間冒出了一個不太好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