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陽謀(第2/2頁)
章節報錯
提到老爺子,氣氛有些低沉——過去的事,過去了,就別再提起,他們已經這樣心照不宣地瞞了12年,有太多的事談也談不出結果,只能讓時光把它消化。可是傷痕留了下來,現在仍在流血,無法無視,卻也安慰不了:該怎麼說?
“怪他嗎?”沉默許久,周院問。
師雩笑了,“以前怪的。”
“後來呢?”
“後來,他去世的時候,看著他也就不是很怪了。”師雩給周院倒一杯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侷限,他沒說為什麼不支援我報警,後來我也猜出來了,不怪他,確實只有我一面之詞。”
“畢竟兩個都是他孫子。”周院長嘆了一口氣,“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臺,人心就像是明鏡,總被玷汙,你們兩個都是他的親人,你一個說辭,兒子媳婦私底下一個說辭,該相信誰?不是誰都能有慧眼如炬,看穿真相的,後來,等他信你的時候,為時已晚。”
“不止如此,他心裡對我始終也還有一絲懷疑——他又想完全信了我,又不敢完全信了我,若是全信了,又該怎麼面對哥哥呢?”師雩笑了,眉眼一片淡然,“他唯一能完全相信的,就是那個全然無辜的受害者,他知道,不管是哪個孫子犯的罪,師家都對不起那個女孩子……”
“她想要真相,也就有權來追尋這個真相。”周院為他說完,頓了一頓,又加上,“她也真的找到了真相,她真是個很好很優秀的女孩子。”
“是,”師雩的語調也沉了下去,他像是掩飾性地拿起茶杯啜了一口,“這世上真沒有人比她更配得到幸福了。”
“有時候,幸福也要兩個人創造啊。”周院暗戳戳地說,看了看師雩的臉色——看不出什麼來,經過這一番歷練,師雩又沉穩了,驚濤駭浪拍過,他自雲淡風輕,也許,內心並不平靜,但只要他不想,這些情緒,都可以牢牢鎖住,至少不是他能看出端倪的。
他又自己心虛,舉手緩頰,“也不是這個意思,唉,就是——”
“這個事情,您不用再說了,我不會有任何表示的。”師雩倒爽氣,現在他不用再扮演師霽,可師霽的說一不二也洗不脫了。“我不可能去逼她。”
周院長唯唯諾諾,又還是忍不住說,“感情的事,怎麼能說是逼呢……”
“就講一句話——如果你的男朋友長得和你的殺母仇人幾乎是一模一樣呢?”師雩反問,“你能接受嗎?”
真的有人能不介意嗎?
這句話,能讓任何人語塞,周院長再成功也是凡夫俗子,他默然許久,才低聲說,“那一個已經要求做修複手術了……”
“我不會做的,”師雩搖了搖頭,“沒有意義,她在意的話,就是做了修複,也還是有八成像——她在意的話,就算只有1,也還是能讓她想起來。”
是這個理,從袁蘇明要求做修複手術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問題實際上已明朗化,前塵不論,胡悅是否能原諒他的隱瞞,這都是細枝末節,但,她真的能不在意嗎?如果說在她心裡,殺人兇手仍是袁蘇明肥胖時面目全非的模樣的話,那麼,他恢複原貌以後呢?
“其實,手術效果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她答應下來以後,在心底設計手術方案,用的是誰的參考照片?只可能是我的。”師雩的語氣依舊很冷靜,他在看守所有足夠的時間把一切想清楚,到底,最瞭解哥哥的還是弟弟。“她要把那個人複原到20歲,不可能,她要想那個人變老12歲的樣子,那就是我。”
她要親手把殺母仇人整成心上人的樣子,在胡悅心裡,這二者不能不聯系在一起,袁蘇明不需要再使任何詭計,甚至胡悅也清楚他在算計什麼,就像是師雩一樣,一聽就能明白,這是他堂堂正正的陽謀——他就是這樣想的,我就是要這樣離間你們。
但,明知如此,真能不在意嗎?
“他什麼都沒有了,也想讓我什麼都沒有,在他心裡,我們的情分,不是毀在他陷害我的那一刻,而是毀在了我任由伯父去世——我做出選擇的那一刻。”
師雩的語氣,就像是冰一樣寒涼,周院的眉頭緊皺起來,他有些不堪承受這個話題,就像是老爺子也不願面對兩個孫子可能的陰暗面,師舫也是他的故人,但他已去世了,和周院互相扶持十二年的是師雩。
“其實,她也未必要把那個人整成你的樣子……”他低聲說,這話當然大聲不了,“這是整形手術……”
手術,都是有意外的。
“那她就會失去醫生的尊嚴和底線。”師雩說,他的眼神投向落地窗,窗外是一片藍天,萬裡無雲,他和這絕對的自由之間沒有任何遮擋,“胡悅不是這樣的人。”
這一點,袁蘇明清楚,師雩也明白,周院長亦有感觸,但他和胡悅接觸不多,瞭解不如他們深。
“誰又能真正瞭解一個人呢……”他嘀咕著,多少帶了點希望,“說不定,她就……”
“等等,不好了——胡醫生,你先暫停一下,患者心跳下降,血氧飽和度也在降低。”
a市,手術室內,手術已經按部就班地進行了一半,陳醫師也不禁暗暗佩服胡醫師的專業素養,這是一臺流程較長,難點很多的修複手術,以胡醫師的年紀,她應該也是第一次獨立主刀,但不論是植入還是縫合,活都做得很俏,可以說是一絲不茍,手術之前的天人交戰,似乎並未影響到她的專業。他正在心底饒有興致地評估著十六院和a市醫科大附屬醫院的水平差距,偶然一眼瞥到監視器,語氣頓時緊繃了起來。“他最近這段時間減重太過了,心髒可能受不了——”
正在安放假體的胡醫生手停在了半空,但並未讓開陳醫師上前檢視患者的情況,陳醫師急了,“讓我看看——”
他的語氣,忽然一頓,多少有那麼一絲狐疑地看了胡醫生,又看了看患者——
患者依舊雙目緊閉,安詳地躺在手術臺上,生命的流失有時候是很安靜的,表面上看不出多少端倪。
胡醫生依舊站著不動,她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似乎有進入汙染區的趨勢。
許許多多複雜的前情流進陳醫師腦海內,這個突發情況可能引發的種種後果,患者的,醫生的,麻醉師的,也逐一鋪陳開來。——人當然是不會死也不能死的,但是,主刀醫師的手,按照職業習慣,全程都會保持在無菌區,這也是為什麼換刀換針都是護士來做的緣故,執刀的手一旦進入可能被汙染的區域——
人應該不會死,但臉……是可以爛的。
他的眼睛跟著胡醫生,也跟著她的手,時間彷彿都慢了,看著這雙被藍色手套包裹的手一點一點的下垂,也看著她沉凝的雙眼,逐漸下沉的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