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火山岨(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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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意見的話,現在就該說了吧。”
如果有意見的話……
開啟人造板衣櫃,主人的手從一排衣架上方拂過,在昨日的新裝上頓了一下,但,還是落到了普通的t恤、牛仔褲上,今天去公立醫院住院部,並不面向病人,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更沒有意願穿上昂貴的新裝。
把衣服拿到盥洗室換好,梳洗時,視線偶然落到鏡中角落:一個灰色的方形女包靜靜躺在桌上,在周圍淩亂家常的環境裡,它看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並不像是值得那個過度昂貴的價格。
是她的公寓配不上這些華服,這些奢侈品,反而讓她的生活顯得寒酸起來——在s市的這個地段,五六千的月租,也就只能租到一間勉強說得過去的soho,十幾年的房齡,基本的裝修,居住環境會比老公房好,但要說整潔典雅,能和五星級酒店比較,那也要求得有點太多了。
是不是該換一套房子了呢?這念頭一閃而過,又忍不住自嘲地一笑:這就是人的虛榮,為了一雙鞋,買一個包,為了一個包,買一輛車,慾望就是這樣無止盡地膨脹,也許,等她坐擁豪宅名車的那一天,考慮的就是別墅和私人遊艇了吧。
只是,和一般人不同,她確實有這樣遐想的底氣,昨晚幾十萬的花銷,現在也不足以讓胡悅咋舌:她的新工資標準已經出來了,光是十六院的本職,就已經收入不菲,一個月近七萬是最少的——不開這麼多,十六院也真的留不住現在的整容醫生。j&039;s這裡,雖然說是兼職,但駱總也一樣高開,就算什麼業績都沒有,只是掛個證,一個月也有四五萬的基本收入。幾十萬,不過兩個月工資而已。
這還只是開始,做上幾年,積攢出經驗以後,資深整容醫生如果有人脈,很輕松就能獲得投資,自己開設診所營業,原本的醫院想挽留的話,也會給予配股,診所經營得好,一年數千萬的收入並不是奢望,雖然比不上身價數百億的豪富,但平常人只能想想的奢侈生活,對她來說距離並不遙遠,師霽就是最好的先行者,十年時間,他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他現在,論職稱也不過是剛剛進入資深副主任醫師的行列。
聽起來太好了,簡直就像是夢,唾手可得,就懸在指尖,可也和夢一樣,充滿了易破碎的感覺,不能細想。有千萬種顧慮在心中橫過,其實,又何須那麼多種,只一句話就已經足夠強硬——
終究,她並不是為了這樣的生活來做整容醫師。
胡悅刷了牙,在書桌前坐下,把兩個化妝包都開啟看了看,嘆口氣,又都拉上了拉鏈,昨晚的事就像是一場還沒醒的夢,太過頑固,就像是房間角落的陰影,漸漸蔓延,已蠶食一角,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剛來時的模樣,有時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但,夢終究是夢,她終究也還沒有徹底迷糊過去。
買了那麼多化妝品,手也穩定得足夠畫出漂亮的妝容,但,她今天還是隻畫眉毛。
“胡醫生。”
“胡醫生早。”
“你們好。”
一大早,醫院需要點開朗的空氣,胡悅加入查房大隊時總是帶著笑的,今天稍晚了一點,師主任已經在隊伍裡了,他們兩人的眼神碰了一下,各自分開,胡悅能感受到師霽的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只往下沉了一點就挪開了:如果有意見,現在就該說,可就算是保持沉默,也不代表她就沒有別的想法。
她的答複,無需明言,他自然知道,師霽已經把決定權讓渡給她,這一點,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胡悅也知道不應該拖太久,只是——這種事,旦夕間也很難給出答案。
“今早起來有沒有覺得難受?”
“昨天晚上一晚上沒睡著?很正常的,你現在鼻子不方便呼吸,只能靠嘴巴,睡覺如果習慣閉嘴的話,睡不好很正常,過幾天就會好。”
“尿量正常嗎,血壓測過沒有?”
這些問題,想弄明白太難,想逃避卻很簡單,日常工作填塞進來,忙得沒空去想,一早上建檔看病案,主治醫師不會比住院總輕松到哪去,胡悅還要給師霽排手術時間表,前幾天朱小姐做手術,不得已只能把師霽在十六院的手術時間表重新調整,現在還有兩個患者沒做手術,得找時間安排完成,也要把她自己重新排入師霽的手術編組裡,她目前還是普通主治醫師,依然沒有獨立做鼻綜合手術的資格,只能在上級醫師指導下分擔一部分工作,這個上級醫師,除了師霽以外,還能有誰?
一整天忙忙碌碌,碎片時間,不是和容太等老客戶溝通預約時間,就是和謝芝芝八卦院內最新的人事動向,胡悅閑著沒事經常拿起手機,解鎖到微信介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和誰說話,在等誰的資訊。
通訊列表拉來拉去,最終還是拉到解同和那裡——他忙,她也忙,除了偶爾互相扔幾個有意思的連結,有時間沒說話了,她知道,有訊息他肯定會通知她,也知道其實他們都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最好,案件已經往前推動,和十年前比,終究有所進步——但也有可能一輩子就卡在這裡,再也不會往下走,她也要做好一輩子都找不到答案的準備,想一想,如果永遠都找不到答案的話,生活又該怎麼繼續,該如何安排。
十年來,她憑一股熱血、一腔孤勇,走到了今天,她對這世界的認識越來越深,在世俗意義上越來越成功,卻也不可避免地越來越現實,曾經她從未考慮過‘如果找不到真相’該怎麼辦,可現在,胡悅發覺,人變了就是變了,她的想法,好像已經沒有了從前的純粹。她也想要一些世俗物質的慰藉,她也會因為感情的交錯心動,她想要的東西已經比從前多了,可伸出的手卻是那麼的猶疑。
該怎麼和師霽說?他當然不知道,但如果……她不能不先想好,更何況她的疑問也還遠遠沒有全部獲得解答,她曾翻閱過的病歷,那些在關鍵時刻對她伸出的手,想要放下這些,就等於是放下一整段人生,放下所有求索的姿態,而她,放不下又捨不得,吊在半空,當然六神無主、彷徨無計。
要不,幹脆直接問師霽算了,把一切說開,讓他給個答案……
這念頭忽然劃過腦際,就像是天熱時想要吃冰,沮喪時看到的一塊蛋糕一樣,充滿了有害的誘惑力,糖霜閃閃發亮,裝點著夢一樣的微光:師霽給的答案,她會相信嗎?她告訴他一切的話,他會接受嗎?
這全都是沒有答案的問題,胡悅吐口氣,她又想,為了得到她想要的資訊,是不是除了答應師霽以外沒有別的路走——這倒不失為一個體面的藉口。兩三年了,她從來都不知道師霽竟然還有積極看待人生的一面,也不敢臉大地誇口這是受了自己的影響,師霽就像是一個包裝精巧的禮物,解開一層還有一層,芯在哪裡,她不敢說自己有數。
也很可能,做了枕邊人,也根本都得不到答案吧,如果他認定真相不需要更多人知道的話,詢問了也會得到一個無傷大雅的謊話。胡悅覺得自己明明就坐在一座火山邊上,但卻真不知道該怎麼開鑿。她搖搖頭,按下叫號器,“下一位……”
飄了一眼螢幕,她站起來把這個病人迎了進來,“宋姐,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