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將就(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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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能想到的風險,師霽沒有想不到的,他竟然答應接下這個案子——這是說明他心中已經沒有多少醫者的堅持,還是說明,宋太太對他竟然重要到了這個程度,重要到他甚至無需一段掙紮的時間,就輕易答應下來的程度?
師霽是不是一個真正的醫生,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相處了兩年,胡悅不至於連這都瞭解,答案只可能是後者——堅定的信仰,在男女感情面前不堪一擊,為了舊識,就這樣輕易地放棄了醫生的底線?
這些話,不用明說,其實就存在兩人之間,可以輕易推理出來——胡悅知道,而她也知道師霽知道她知道,這就更讓人生氣,胡悅越說越氣,已分不清是在氣什麼,乘著紅燈去開車門,“不搭了,我要下車。”
“別鬧。”師霽趕快把車門落鎖,“你在搞什麼?旁邊是車道。”
這責問其實很莫名其妙,就算是車道也堵死了,前面就是斑馬線,半途下車並無任何安全上的隱患——更多的仍是藉口,胡悅搖頭說,“我不想和你這樣的醫生共處在一個空間裡。”
這句話也是藉口,真正生氣的原因,這大概只佔了一半。可,她氣勢起來了,師霽的脾氣反而變好,換做以前,敢這樣作威作福,她早被趕下車,可這一次他不但沒這麼做,反而居然開口解釋,而且語氣很委曲求全,“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晚晴並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系。”
這個你們用得好,不經意就把駱總囊括進去,胡悅在生氣之餘心仍一跳:看來,診所裡的事,看似被駱總把持,但還真沒什麼能瞞得過師霽。
“當然,我們也不僅僅是老同學……她以前是師雩的女朋友。”師霽說,外頭陽光逐漸烈起來,他戴上了墨鏡,“師雩的失蹤,對她打擊很大,晚晴始終不能接受師雩是殺人兇手的說法,她總抱著師雩能回來的希望,最終,她選擇了現在這個丈夫……我想,師雩對此,是有責任的。”
這當然也就意味著,作為師雩僅剩的親屬,師霽對她也有一定的愧疚心理,這或許可以解釋他乍見宋晚晴時特別的表現,她畢竟是這世上為數不多,和師雩還有關系的人了。胡悅輕聲說,“但那也不能……”
“那你想怎樣?”師霽說,他的聲音又冷淡下來,充滿了看破世情的譏誚,“我們都知道,這世上所有事都存在理想的結局,但並非是每個人都有那麼選擇的能力,人總是要學會接受事實,學會將就。你應該記得《蓋茨比》裡的那句話。”
胡悅怔了怔——她沒看過《了不起的蓋茨比》。師霽看看她,嘆了口氣,把那句話說出來,“當你要批評別人的時候,你切要記著,世界上並非每個人都具備你擁有的條件。這說的其實是財富,但其實用在人性上也並無不可,當你在為那個孩子設想將來的時候,不能忘記,她並未擁有太好的條件,如果你不能為她的人生負責,那就只能在她擁有的這些僅剩的條件裡,為她找一條最好的出路——晚晴的這個女兒,雖然家財萬貫,但其實,她擁有的條件很貧瘠。”
如果說,胡悅有哪一刻是被自己說服了,放棄懷疑師霽和宋太太關系的時候,那麼也就是現在了——提到‘晚晴’這兩個字的時候,師霽語氣中自然的冷漠,與居高臨下的俯視感,讓人感覺他是看透了宋晚晴的性格,並對此有自己的評價,這評價究竟如何,從他的結論,大概已可窺見端倪。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宋太太有少許特別的待遇,只因為她畢竟是和師雩還有關系的幾個人之一,師霽也許還能在她身上感覺到一些弟弟存在過的痕跡,也因為他早已看透了這個道理:人生在世,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會是完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而比起他對自我外貌要求的一絲不茍,師霽在人性上,意外地懂得將就。
而她還能說什麼呢?師霽已經將道理全都說透了:如果不能對那孩子的人生完全接手負責,她又有什麼權力指責在現有條件下,盡力想要幫助她的師霽?“……好吧,”這句話有些不情願,還是有些殘留的脾氣在裡面,但也算是接受了現實,“我想,持續整容的痛苦,總好過被徹底放棄的虛無。”
至少,這能證明她還有人關注,還有人對她存在著期望,胡悅和師霽都有一段痛苦的過去,但他們至少在很小的時候,依然是在愛裡長大的,胡悅終究也還有一個親人至死都還很愛她——或者,是在她的想象中很愛她。
“至少,這總好過多幾個代孕生的弟弟。”師霽說,“現在的小孩比你想得要更早成熟,她會感謝我們的。”
“確實這樣,”胡悅認同,“現在的小孩都早熟——我想,她也會比同齡人還要更早熟一點。”
應該是會感謝醫生的,但她的童年是否快樂,這段經歷會不會給她留下陰影,這些事都經不起細想,畢竟,在如此貧瘠的條件下,誰都無法要求更多。胡悅嘆了口氣,搖搖頭沒有說話:這些事,漸漸都會習慣,只是她還沒學會不放太多感情。
“可能就像是朱小姐她們說的吧。”她忽然想起那句話,自嘲地一笑,“等你沒感情的時候,就開始有錢了。”
“這話是誰說的?”師霽敏感地問,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帶感,我喜歡。”
胡悅翻個白眼,從鼻子裡哼笑出聲,典型的師霽。
路途本就不遠,再堵也就是十幾二十分鐘的路,他們駛入地下車庫,師霽停好車,沒有立刻開門,而是解開安全帶,轉身審視她,“不生氣了吧?”
他已摘下墨鏡,有一點調侃,雙眼在陰暗的環境中熠熠生輝,被這樣一張臉注視,萬千少女怕都會因此尖叫,但胡悅的段數要較她們更高,她眨眨眼,“我生氣過嗎?”
師霽看了她一會,嗤地一聲笑起來,他向她傾過身,越靠越近——然後越過她開啟車門,“我很好奇,你為什麼生氣。”
他的呼吸還吹在她臉側,撩起的雞皮疙瘩還沒下去,她的脊背依然像是通著電一樣又酥又麻,胡悅的心跳得很快啊,但她從來是不服輸的——也許,也受了宋太太的一點刺激吧。
“哦?”
她說,“那我也很好奇啊。”
她一樣向師霽伸出手——但沒有開車門,而是拉過安全帶,重新把他綁好。“你為什麼哄我呢?”
師霽居然被問得無言以對,胡悅對他吐吐舌頭,懷著壓哨絕殺的一絲隱秘得意得意,她率先下車,翩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