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芝芝就笑,“悅悅,就我們倆——”

她的意思,是不要太裝樣,胡悅笑笑,也就真的不再裝了。“我是說真的,韶華她性格是有一定問題,不過業務能力是還可以。之前那件事情,她其實也沒有說謊造謠,檢舉的都是事實,被人利用搞這麼大,她也沒想到的。”

她突然提起戴韶華,語氣還這麼公允,謝芝芝不免有點無措和尷尬,畢竟,這和她剛剛表露的立場出入不小,這馬屁是拍到了馬腿上,她說,“那你的心胸是真的太寬大了,悅悅——”

“不是我心胸寬大,是為人處事,不能太雙重標準。”胡悅望著她笑了笑,拿出手機點亮了螢幕,遞給謝芝芝,“這封是韶華寫的舉報信截圖,你要不要看看?”

以謝芝芝的性格,如果心裡沒鬼,這種東西哪有不看的道理?胡悅不給她看,她搶都有可能,可現在手機遞出去,她第一時間居然沒接過,臉上閃過一縷遲疑——就是這樣的破綻,一瞬間已足夠,兩人眼神對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絲了悟,只是謝芝芝臉上慢慢浮現的,更多的是大禍臨頭的惶恐,而胡悅則神秘莫測,甚至有了點師霽的味道。

“悅悅,我——”猶豫了幾秒,謝芝芝一抿唇,想要去拿手機,胡悅這時候反而不給她看了,她把手機收回懷裡,“你看,你的事情,我也沒和師老師說,將來韶華她如果憑自己實力評選上住院總,我也不會去和師老師多說什麼的。”

謝芝芝是否因師霽的美言被評選上住院總,現在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師霽有絕對的能力擋住她評選住院總的路,而以他的脾氣,也絕對會如此報複在背後架秧子挑火的謝芝芝。胡悅這話,透露了許多關鍵資訊,謝芝芝一邊琢磨一邊說,“悅悅,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說你是故意的,就像我相信馬老師也不是故意的一樣。”胡悅徐徐說,一邊觀察謝芝芝的表情,見她神色變化,她知道自己猜對了:戴韶華的舉報信裡,很多事情不是她一個小小的住院醫師能知道的,以戴韶華的人緣,不是有人故意放訊息,她怎麼會知道胡悅的論文不合適,入院的流程不合適,甚至是工作時長不夠?印象中,對她行蹤很關注的,也就是謝芝芝了,她們倆甚至坐在一起算過每個月的工作時長——這些事,戴韶華要是之前知道,怕是早就說出來擠兌她,她沒有把這種事情藏起來的心機。

甚至,說白了,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後挑撥,戴韶華為什麼要寫這樣一封舉報信,不是有人保證後路,她至於冒這個險,把師霽這一系往死裡得罪嗎?

很多事,證據不會有,只憑一個感覺,但要定罪其實也無需證據,只憑感覺就夠了,胡悅早就猜馬醫生在背後有推波助瀾,而謝芝芝在敲邊鼓的過程中,和馬醫生必然是彼此感覺到了對方的存在,只是不說穿,拿無知無覺的戴韶華當槍罷了。也是因此,謝芝芝才會在她成功回歸後,欲語還休,想要賣馬醫生卻又投鼠忌器,就怕馬醫生被收拾了以後,反咬她一口,把她也拖下水。

這些推理,90以上都是猜測,她拿出手機純粹是在詐唬,如果謝芝芝膽子夠大、反應夠快,當場就糊弄過去了,可現在,她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些猜測,也就在謝芝芝的表情裡逐一落到了實處,胡悅並不感慨,其實,她也並不責怪謝芝芝,醫院做多了,對人性也就見怪不怪,和師霽不同的是,師霽對這些人總是報以冷嘲,而胡悅卻總還能對他們報以寬容。

“就因為相信你們不是故意的,所以,這封信我沒有給師老師看。”她徐徐說,“所以你沒什麼好謝我的——你當上住院總,這和我沒關系。”

這意思,看似是謙遜,但細思又極恐:這樣說,胡悅是早就知道了住院總人選,甚至,還能參與到住院總人選的決策中?

從開始到現在,她沒有說一句出格的話,可在在卻讓謝芝芝有恐怖的聯想:胡悅有什麼辦法能繞過師霽拿到舉報信原件?之前一度瘋傳的背景論,後來慢慢停歇,但是不是謠言裡也有一部分真實?她決定給她保密,保密也就保密了,為什麼要特意把自己喊到家裡來挑破?是要警告、監禁,還是有別的意圖?

聰明人說話,從來都不用嘴,胡悅的字字句句,都讓謝芝芝越琢磨越害怕——當然不是人身安全,只是誰也不想多年的苦讀,因為辦公室鬥爭被卡死了晉升的路,她多少帶了點祈求地說,“悅悅——我真的——唉,我真的是一時糊塗……你能原諒我嗎?”

胡悅很吃驚,“哎呀,怎麼哭了啊?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啊,就是和你閑聊天而已,瞧你,我真的沒有生氣啊——”

你不生氣那你說這個幹嘛?謝芝芝一頭紮在胡悅懷裡表忠心,“我以後……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小心——”

在她心裡,胡悅大抵也就是這個目的了,她以後是要上位做師霽接班人的,同儕中也要有個把跟班打手,以前謝芝芝和她的關系相對平等,無非是關系比別人好罷了,她的一舉一動,獨立自主,和誰親近和誰疏遠,都是自己的選擇。有了這個把柄以後,只要師霽、周院還在上位一天,謝芝芝就要心甘情願對她效忠——不是師霽也不是周院,而是她胡悅。上面的人再提拔也好,她這個接班人,總也是要組成自己的班底,就如同馬醫生和師霽之間,誰知道昔年有沒有類似的事發生呢?

畢竟是眉眼通透,胡悅還真就是她這個目的,只是動機卻並非是收服跟班,組建自己的基本盤,她細聲安慰謝芝芝,在心底嘆一口氣:以後,兩人的關系也許會日益密切,但曾經那含糊的友情,笑著賴自己做點美食給她吃的撒嬌語氣,卻是都不會再有了。

這樣的選擇,不知是對是錯,這樣的代價也不知是否值得,她有一瞬間的惘然,但卻很快地揮去,胡悅把謝芝芝哄得收了眼淚,說,“其實,我也的確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這就是‘認主’儀式以後發配下來的任務了,謝芝芝眨著迷濛的雙眼,露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她可能把這件事往馬醫生那邊想,所以胡悅一開口,她就不加掩飾地露出了驚容。

“我記得你在檔案室有個師兄的,我想要進檔案系統找點東西——這件事,我不希望師主任或者是周院知道,就是我們小輩私底下瞎搞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