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教徒(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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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洗引流做了嗎?”
“做了,但是出來還是有膿水,而且比昨天多。”
“抗炎藥物?”
“抗生素掛了,病檢和細菌培養也已經送去做了,病人從昨天開始低燒,今天靜脈滴注頭孢他啶看看效果,如果還沒退燒的話就只能等細菌培養的結果了。”
會診未必要到病床前,面部修複科的辦公室裡,劉醫師的表情有點凝重,“上午剛滴注的頭孢,到現在溫度還沒降下來。師老師要不你再看看情況?”
這就是不敢做主的意思了,連老師都叫上,不叫師兄,胡悅的呼吸也有些抽緊——術後感染是很常見的問題,也是手術必須冒的風險,面部修複這邊也會比整容外科更有經驗,尤其是燒傷科,術前就會做好預防感染,因為大創傷本身就是術後感染的不良因素。像是李小姐,她被硫酸潑面,這屬於化學灼傷,免疫系統肯定不如完全沒受過傷的健康人,預防感染本來就在術前做的方案裡。現在劉醫師叫他們過來,那就是原本預計的抗感染藥物沒有生效,他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現在想的都是一件事——頭孢他啶和之前使用的左氧氟沙星都是廣譜抗生素,如果這都對感染毫無幫助的話,那也就意味著李小姐可能感染了耐藥菌……或者,更可怕一點,全耐藥菌,也就是媒體俗話說的超級細菌。
“細菌培養大概什麼時候能出結果?”師霽問,“以前的病歷呢?有沒有用過這兩種藥,會不會是自體産生耐藥性?”
一般說來,個體對抗生素是不會産生耐藥性的,但也不排除長期使用某種抗生素以後,身體加快代謝該類藥物的現象,一般來說停用以後就會消失,不過因人而異,也有很久以後,甚至終生都對該藥物較為鈍感的情況。劉醫師說,“正因為這樣,之前都用的左氧氟沙星,她的表現一直不錯,沒有出現過嚴重的感染。”
胡悅低聲補充,“頭孢他啶這幾年沒用過。”
這就排除了自體耐受性的可能,天平向超級細菌傾斜得更明顯,劉醫師說,“昨天就送去做細菌培養了,24小時到48小時,看那邊什麼時候給準信吧,我已經打了招呼,請那邊結果一出來就通知我們。”
“最近院裡有沒有感染超級細菌的?”師霽問,“rsa?”
rsa,耐甲氧西林金黃色葡萄球菌,對大多數抗生素都沒有反應,很難纏的超級細菌,也是最常見的超級細菌,尤其常見於燒傷病房,如果沒分科的話,也是面部修複科經常遇見的超級細菌感染。對這種細菌的消炎治療一向讓大夫頭疼,劉醫師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聽說燒傷那邊有一例,還沒植皮,清創期間感染的。”
“就是沒感染也可能是rsa……”胡悅輕聲說,“就怕是多重感染,或是感染了別的更頑固的超級細菌,比如……”
“別比如!”
兩個醫生異口同聲地說——雖然他們可能不知道什麼叫做立fag,但顯然對烏鴉嘴都很謹慎,師霽瞪了胡悅一眼,劉醫師連忙打圓場,“師兄,既然你感覺也是超級細菌的話,那……”
他有點不敢往下接的意思,師霽倒是很平靜的笑了一下,“是感染就只能是按感染治了啊,膿腫再嚴重的話就只能棄卒保帥了,總不能為了修複把命都丟掉吧,病人免疫系統脆弱到這個程度的話,還是別進icu,盡早解決掉感染,進了icu就真的只能是看命了。”
兩個醫生都明白他的意思——超級細菌在醫院實際上很常見,醫療人員常年就在和這些細菌共處的第一線,但凡是超級細菌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它們向著耐藥性進化的同時,也必然會犧牲存活性,健康的免疫系統可以輕易地殺死這些細菌,只有身體虛弱的病人,免疫系統已經‘忙不過來’了,才會被超級細菌感染。
<101nove.u,那就真的只能是看命了,畢竟,icu是危重病人所在地,各式各樣的超級細菌肯定是比別處多,比如別稱呼吸機病菌的鮑曼不動桿菌,這種細菌很多時候都潛藏於呼吸機中,很難被完全清除,用過呼吸機就有被感染的危險,而一旦染上這種病菌,那就完全無解了,目前全球只有北歐理論上存在治癒這種病菌感染的可能,在國內的話,就只能指望患者自己挺過去。
術後感染,嚴重不嚴重?說嚴重,很多人都有類似經歷,大多也都能平安度過,但對醫生來說,從醫多年,再小的機率都曾見過成真,術後感染是真的可以死人的,尤其是李小姐受過重傷,她的身體本來就不能算是完全健康,作為醫生來說,這時候的選擇當然非常簡單。
但,也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決斷,劉醫師噓出一口長氣,不無失落地說,“其實,走過這一步,之後真的就可以了呀——”
這話的意思,含糊不清,但胡悅心裡明白——這一關度過去了,移植的軟骨能成活的話,下一步的手術真的就不是很有難度了。這個手術,不止李小姐和她,相關的所有醫護人員都花了很多心血,也寄託了很多期望,這時候放棄,除了面部修複醫生的遺憾以外,多少也有基於職場的惋惜——真的是可惜了呀!
是可惜了,就算是她,想到放棄繼續移植,移除感染組織以後,整個手術等於回到原點重新開始,都不禁感到一陣不捨——走到這一步,真的太難了呀,好幾個月的努力,好幾十萬的花費,而且,就算還有勇氣和韌性再來一回,也不是說想重新開始就能開始的,血管還能不能滿足嫁接條件?會不會再度感染?如果又失敗了怎麼辦?有誰能禁得起這樣一次一次滿懷希望然後失敗的重來?
要不要再等等,也許抗生素只是見效慢,要不要試著治一治,也許不會像是推測中的那麼差……
這樣的想法,情不自禁地會在所有人的腦海裡冒出來:要不要先別那麼悲觀,要不要——
整件事,打著師霽的旗號,但具體流程都是胡悅在跑,接觸久了,劉醫生多少也感受到她在師霽身邊的特殊地位,雖然是住院總,但和她眼神相對時,竟沒有擺出上級的架子,而是和她交換了一個徵詢的表情:你也是這樣想的嗎?
胡悅確實也是這樣想的,這是哪個醫生都會有點心動的誘惑,她不信師霽沒有這樣的念頭,這個手術如果做完了,不提對李小姐的意義,在全亞洲甚至全世界也能算得上是數得上號的‘換臉’手術了,他的級別比劉醫師高,他就是主管醫生,以師霽追名逐利的性格,他會不在意這個能讓他在同行面前走路有風的案例?
他們兩人的眼神,同時落到師霽身上,都共享著同樣的疑問:他真能放得下?
可這個平時最是逢高踩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師霽卻沒有一絲猶豫,他的眼神清醒又冷靜,就像是每一聲‘刀’之後劃下開口的刀鋒,銳利而穩定,這是一雙醫生的眼,沒有利益,沒有得失,只有最專業的判斷。
“等細菌培養,不管是不是超級細菌,膿腫如果一直無法控制,病人退不了燒的話,只能及時切除感染部位,當然可以分步進行,但感染控制不住的話,必須立刻決定,不要心懷奢想了,就算是常規感染也可能因為病人離奇地對抗生素産生耐藥性而一再惡化下去,到最後並發症死人的。”
移除發炎組織——大機率是移植了自體組織的部位,這不代表之後無法再次手術,但如果是切除感染部位的話,就等於說是把脖頸這邊好不容易養大的皮瓣完全放棄,甚至連取下的腓骨瓣下次都不知道能不能用了……只是想到這個可能,都讓人覺得很傷,但一手安排了這個手術,為此受到同事不少議論的師霽嗓音沒有一點波動,他話裡的強調是給胡悅和劉醫師聽的,“現在不能追求最佳結果,只能避免最壞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