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人生如戲(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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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看法呢?”
“我現在問的是你的看法。”
胡悅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你的傾向——你一直認定師霽是知道師雩殺人,只是出於親情幫助他逃亡,這樣也能解釋師霽這些年來乖僻的性格,他一直不談戀愛,不結婚,就是因為知道自己犯了包庇罪。如果師雩落網,他也得跟著身敗名裂——而且師雩經常和他私下接觸的話,他也不便結婚生子。”
解同和不置可否,胡悅觀察他的表情,看不出什麼端倪——案情進展當然是機密,解同和的紀律性很強,很多事情她也是在猜,“我開始也和你抱一樣的態度,但是接觸下來……我不知道,我有一種感覺,師霽對我說的故事,也許很多細節都是假的……”
他為什麼說謊,這有萬千種理由,可能是他不想交淺言深,也可能他早就習慣了用這套說辭來應對所有人,當然也許是真相不能對任何人說,胡悅猜不到,她看師霽還沒有這麼分明,就連解同和這樣的老刑警都看不穿的師霽,她怎麼可能看透?
但感覺是有的,她猶豫著繼續說,“……但,他的感情是真的。”
“我覺得,他是真的相信師雩無辜,也因為師雩的案子,對社會失去了信心。師霽的避世和消極,是因為他和師雩私下還有聯系,也是因為他不再……相信這個社會,他的性格,讓他對所有人都豎起高高的心防,有強烈的被害恐懼……”她嚥下喉頭的梗塞,“也是,如果他做的事情暴露出來,他現有的生活也的確會毀於一旦,這不能說是妄想,只能說是清醒的認識。”
“種種證據都指向師雩,這樁案子懸而未決十年,受害者屍骨仍未能徹底入土為安。”解同和的表情一下變得很嚴肅,“如果師霽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包庇一個罪犯,那反而還好,堅信自己是在幫助一個無辜者的人才更可怕,人在堅信自己為善的時候,反而能做出最可怕的事——”
“通往地獄的每一個臺階都由善意鋪就。”胡悅喃喃為他說完,“塞繆爾約翰遜……他相信自己在保護師雩,心理防線就會更加堅不可摧。十年前的事,物證恐怕已經完全無法取到,只能靠他自己的人證了。”
“十年前,師霽自己也還只是個碩士生,他有能力做改頭換面型的大型整容手術嗎?”
“如果他有專業人士指導,至少可以一試,我跟了師霽一年的手術,瞭解他的風格,他是那種天才型的外科醫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但從他的手術就可以看出來了,師霽不是那種會臨陣怯場的性格。”胡悅說,“當時他的祖父70歲出頭,業內老專家被返聘的可能很高,也許才從一線退下來沒幾年,甚至可能是他主刀,師霽打下手,至少,以當時的緊迫情況來說,他兼任麻醉師應該沒有問題。”
“護士呢?”
“師霽一家都有醫學背景,他父母當時雖然已經重病,但父親得的是癌症,在化療和下一次複發之間,並沒有完全喪失行動能力。”胡悅早已反複推演過,“場所也不必多說了,經濟衰退,醫院管理混亂,手術室是現成的,時值寒假,醫學院人去樓空,手術後的恢複室都是現成的。案件偵破起碼滯後了兩個月,足夠師雩恢複原貌從容逃走。”
這都是之前警方考慮過的可能,解同和當然也向專家諮詢過相關問題,胡悅的說法,只是再一次用自身對專業的理解支援了這個猜想而已,解同和點了點頭,“如果是這麼操作的話……那真的是沒有任何物證,也找不到更多的人證,除了抓住師雩和師霽來往的線索,又或者是突破師霽的心防,讓他自己說明真相以外,沒有別的可能了。”
“其實也未必如此天衣無縫。”胡悅笑了一下,“師家人也許個個聰明,但絕不是天生的罪犯,沒有人能在那麼緊迫的情況下考慮如此周全的,也許他們留下了一些自己都沒察覺的破綻,也許他們不得不收買某些必定會發現不對的關鍵性人物,我相信,如果警方能發動足夠多的警力走訪……”
如果警方能發動足夠多的警力走訪,線索,也許還是有的。
但,這已經是十年以前的懸案了,這樁案件甚至連受害人的具體人數都沒能完全確定,師雩也是一去無蹤,案發的那座城市經歷了許多變遷,行政區劃都一改再改,當年參與過此案調查的老人,也已經散落到全國各地,就像是解同和,當年還是參辦此案的實習生,正式分配是在s市,即使已經算是個小隊長,但也絕無許可權幹擾兄弟單位的日常辦公。這樁案件,除了解同和和胡悅還將其記在心裡以外,似乎是早已被所有人遺忘,而他們又怎麼能改變這個現實呢?
解同和不再和胡悅對視了,警察在承認自己能力有限的時候似乎總是會有些羞愧,他望著茶杯沉默了一會,才說,“那麼,你有把握突破他的心防嗎?”
“我不知道,”胡悅說,她確實不知道,不過卻不會因為沒有勝算而停止前行。“但我總得試試。不試一試……”
“就什麼機會都不會有了。”
解同和為她說完,他有些嘆息卻又不無釋然,就像是每一次知道她決定以後那無奈的惱火,他無力動搖她的決定,也就只能保持沉默,從旁不情願地協助。“現在的機會也許比從前更少——你不是覺得,他對你動了疑心?”
“嗯。”胡悅回想起來也有點懊惱,“我操之過急了,他要推我做住院總,但我想盡快找到線索……也擔心住院總做回來不能回到他組裡,少了近距離接觸的機會……這是我的失誤,當時昏頭了,沒按既定計劃行事。”
“你急了。”解同和該一針見血的時候沒有手軟過,“看到張紅鳳的案子告破,你的心熱了。”
他尖銳的語氣就是最好的冷水,這一次換胡悅低下頭了,她看著手喃喃地說,“是啊……我急了,我不應該那麼急的。”
她才剛踏入社會沒多久,犯錯其實很正常,但也確實是不應該,她要做的事本來就不容易,沒有多少犯錯的餘地。“他應該對我有了一定的懷疑,但我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查到多少。”
“他的警方關系就坐在這裡。”解同和說,他又有點寬慰的意思了。“師霽是個多疑的人,他也許因為你的表現燃起一點疑心,但肯定想不到別處去。別急,案子的偵破不是一兩天的事。”
胡悅當然知道,不是一兩天、一兩個月的事,張紅鳳的案子,從發生到告破,中間過去了十餘年,有一些案子需要的時間更久,線索更加隱蔽,如果沒有人奮不顧身地去揪住那條線頭,用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抽絲剝繭,也許,它就永遠都不會告破。
這當然需要絕大的付出,甚至一生的軌跡都會因此改變,付出的代價之大,風險之高,和收獲永遠都不成正比,很有可能做了這麼多,最後卻依然一無所獲,而最後也只能接受數十年的心血和努力付諸東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