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

李寒洲從章嘉的別墅離開後,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最終莫名其妙開回沈沐芝小區停車場,停穩後摸出一根煙點上,車窗半降,呼吸著外面新鮮涼爽的空氣。

她開啟那部沒有帶走的日用手機,一條條檢視資訊。

iy被辭退前曾經給她發過很長一段工作交接內容,還在交代她日後如何在圈內自處,等成為實力斷層的藝人再去表達個性。李寒洲剛回來時曾經草草打量一眼,但並沒有認真讀過這些,她總覺得所謂的事業早就列在自己人生必定拋棄的清單中,對iy的規劃就嗤之以鼻。

但此刻認真感受字裡行間透出來的擔憂和不捨,李寒洲突然改變了想法,哪怕是註定放棄的東西,在真心擁有的那一刻也該被認真對待。她草草打了幾個字,按下傳送鍵。

沈沐芝發來的訊息也很多,無非就是詢問她現在在哪,為什麼不回資訊。李寒洲總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她麻醉狀態下被吊在半空的場景,她對自己隱瞞和章嘉的關系間接害了沈沐芝這件事始終難以釋懷。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還沒讓徐然付出代價,她今天已經有了讓章嘉徹底消失的念頭。

無法控制的情緒死死扼住她的理智,剛好司秦發來新電影訓練營的計劃安排,否則她人已經被警方從案發現場帶走。

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不夠坦誠才導致沈沐芝陷入猜忌,她懸在傳送鍵的手指反複躊躇,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已經燃盡的香煙只剩煙蒂,微小的灼熱傳遞到搭在窗沿的手中,她仍渾然不覺的沉浸在思緒裡,直到電話鈴聲響起,“聞長雲”三個字不斷閃爍。

她任由螢幕光亮明滅反複,始終沒有接起那個電話,表情也不自覺帶上微妙厭惡。直到螢幕不再亮起,她才開啟微信介面。

【李寒洲】:都辦好了吧?

【聞長雲】:剛去找了iy,她可能猜到了什麼,情緒有點沖動。小雨這邊還好,她說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過你還會給iy安排好以後。

【李寒洲】:確實是想過悄悄消失,但iy姐為我付出很多,我不能裝作看不到。謝謝你。

【聞長雲】:一切順利。如果需要幫忙,可以盡管開口。

李寒洲沒有再回複。

她看到iy已經大段大段的發資訊質問,為什麼會用iy的名義參股雋夢雨的私廚餐廳,投資金額還是有零有整的280萬。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問題,無外乎就是你在哪、想做什麼、不要沖動之類的。

李寒洲一字未回,她記起初次去找聞長雲幫忙查詢資訊時,開價300萬,對方還調侃是不是封口費,直到自己說明意圖,聞長雲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這是交代後事呢?”

李寒洲整個人縮在過大的衣服裡,盯著醫院的地面,深吸一口熟悉的消毒水味,半開玩笑地回:“算是吧,遺産分割。我就不和你簽代理合同了,這錢先打給你,等我訊息再去找小雨和iy。”

時間居然已經過了這樣久,李寒洲仰靠在皮質座椅上,自嘲地笑了一下。

從決定幫沈沐芝開始,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生活,不敢和任何人深交,盡量減少出現在需要登記身份的場合,甚至於發現自己精神狀態出問題也只敢找黃牛冒用他人身份就醫。為了掩蓋自己的痕跡,她封閉和外界的深入聯系,在漫長枯燥的歲月中漂浮著,直到步入娛樂圈,開始假裝正常生活。

可能是那樣多的情感聯結和生活痕跡會讓人入戲,她如今也會考慮那些為自己所累的人,希望在徹底告別前給她們留下一點什麼。

出於愧疚也好,出於情誼也好,總歸是少年時候沒能得到的信任和鼎力相助在不夠正確的時間降臨,像一道驚雷劈開她內心那團漆黑的混沌。

可惜來得太遲,始終未見光明。

李寒洲又開啟沈沐芝的聊天介面,終於將聊天框內早早編輯完成的話傳送出去。她想,唯有沈沐芝,自己弄巧成拙,把她拉進愛的牢籠,讓這份虧欠難以補足。

沈沐芝回複的速度很快,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現在。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視訊通話,李寒洲略一猶豫,還是接了起來。

沈沐芝並沒有任何惱怒,語氣仍然很溫和平靜,“你消失的這段時間,去哪了?拍一下你身上,我看看有沒有傷口。”

“沒什麼,跟司秦一起參觀山區公益專案。路上不小心摔跤,石子路把手掌劃破了,留下一條疤,已經快好了。”

李寒洲邊說邊老老實實把右手舉起來展示在螢幕前,掌心那條癒合中的粉色傷口格外醒目,她看到沈沐芝皺眉,就隔著螢幕摸上沈的額頭,“不要生氣,阿沈。我想和你解釋一些事情。”

“以後不許突然消失,我真的很害怕。”沈沐芝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伸手撫額擋住眉眼,“我很怕隨時失去你。我之前總是假裝大度,覺得不可以幹涉你的行動,不可以用愛捆綁你留下。但是我後悔了,真的。我沒有那麼廣闊的胸襟,把生離死別當作一件平常事看待,所以哪怕是為了我,能不能去接受治療,說不定就可以緩和病情,讓你放棄離開的念頭呢。對吧?”

李寒洲不知道怎麼接這些話,只能柔聲敷衍過去,“這個等後面再說吧。先聽我說,我和章嘉很早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我順手幫了他,搞垮姜憫生這事是他對我的回報。我們之間不涉及任何感情或者金錢交易關系,你也不需要籌錢還他。再就是司秦這件事,我和她是合作關系,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關聯,所以無論外面的報道說什麼,都不需要相信。最後我想和你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情。”

沈沐芝沉寂許久,這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終於在此刻迎來答案,她反倒不覺得欣喜,反而有一種一切即將結束的恐懼感。

看沈沐芝一直沒有回複,李寒洲自顧自開口,“你19歲那年回學校參加校慶,作為傑出校友代表上臺講話......”

6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