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摸李寒洲的頭發,斷掉的地方果然有被火燒焦的粗糙手感,用力揉搓一下會變成粉末狀。

江洋的反應顯然比她要大多了,他一個箭步沖上前,指著李寒洲就罵,“上次我就和你說過,調查你的人能量不小。你一天到晚逞能,這會兒躺在病床上,你的腦子能想清楚一點了嗎?”

沈沐芝抬頭,把李寒洲亂七八糟的頭發向後理一理,“你冷靜一點,小洲是被人打傷,你沖她發脾氣有什麼意義?”

李寒洲白他一眼,“江律不提違反保密條款,反倒沖我興師問罪?要不是看在你今天幫我這次,我不可能知道你亂搞還一言不發。”

江洋氣急,“那你去告我!你打算怎麼著,站起來打我一頓?你現在起得來嗎?你是忘了小腹那條疤怎麼來的對吧?”

房間頓時安靜下來,李寒洲本想順手把床頭的臺燈抓起來狠狠砸過去,但兩只胳膊都吊著,她只能坐在床上低聲罵道,“滾。”

江洋甩手就走出去,但又不放心裡面自己弄來的這兩個公眾人物會不會被人偷拍,只好站在病房門口等著。

沈沐芝表情不太好看,一個異性可以清楚知道如此私密的身體部位留有疤痕,她很難不去多想。

更何況,李寒洲人生最黑暗的那幾年,是江洋陪她一起熬過去的,那些昏暗痛苦的歲月,自己對此一無所知。

像是看出她的心事,李寒洲把散發著焦味的腦袋靠在她肩上,“你別誤會。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當時我受傷之後躺在溝裡爬不出來,打電話給他送我去醫院,所以他才知道我傷在哪。”

她又試探著問:“你都知道了?”

沈沐芝看她這麼靠著太吃力,伸手把這個亂糟糟的腦袋推回去,掀開李寒洲的被子,“介意我穿著外衣躺上來嗎?”

李寒洲搖搖頭,緊接著就感受到身邊緊挨著過來一個人,還帶著剛從外面進來的寒氣,兩人並排坐在床上,沈沐芝小心挪開一點上身,避免壓到她的肩膀。

這種距離不算親密,但李寒洲感受著逐漸升騰而起的體溫熱度隔著微妙空間交融在一起,突然就萌生出可以依靠的感覺。

“痛不痛?”

“還好,打麻藥了。”

沈沐芝沒看她,抬眼看著天花板,“我是說,你一路走到我身邊,經歷的一切痛不痛。”

其實不痛,李寒洲想。

最痛的時候是毫無招架能力的年紀被困在學校那一方天地承受四面八方的惡意,後來就沒再感覺到疼。

沈沐芝不管她的沉默,繼續自顧自的說著。

“怎麼會不痛呢小洲。”

“你被人冤枉的那年是怎麼撐過去的?站在高樓天臺向下看,放棄一切的時候還會難過嗎?”

“寫下第一封遺書的時候在想什麼?兩年六次大手術,身體真的能及時恢複嗎,是不是舊傷未愈又躺上手術臺?麻藥作用時間一過,又是怎麼咬住牙堅持術後刀口的疼痛?”

“你的6封遺囑裡,每一次都有我的名字,可是我根本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你存在。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江洋不知道為什麼你能留下的遺産比預計的越來越少,我知道。因為大型手術做得太過頻繁,沒有醫生還敢貿然接這臺手術,只能花更多錢去疏通,才能讓人冒著醫療事故的風險給你動刀。所以你每上一次手術臺,都離死亡更近一點。”

“你丟下原來的一切出道當演員,幫我調查這些想還給我一個公平。你說腹部也有傷疤,那這應該不是第一次面對危險了吧,我想知道你身處那些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時,在靠什麼支撐和應對?”

“靠我嗎?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為你做過。”

沈沐芝終於轉臉看她,抑制不住的眼淚斷斷續續流下來敲在李寒洲手臂的吊帶襯板上,發出滴滴答答的清脆響聲。

這聲音像一場春日雨,一下下擊在李寒洲心上。

她輕輕說,“你別哭,我心甘情願的。”

沈沐芝毫無形象地抬手用袖口擦掉眼淚,顫聲問,“你有話要對我說嗎?”